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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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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年少时死在了过去,我们成年后依然死在了过去。”艾久在手机上看到手抄达人推送的这一句话时,心抖了一下,又自嘲地一笑。不管自己死在什么时候、死过几次、死于何事,看见她,还是又活过来了。死而复生的感觉不见得就好,可是终是有了身体的感知。

    转发给了方明,艾久坐在38楼的豪华办公室里向外俯瞰,感觉自己好像是从过去的尸身里飞升至半空,有了非凡的躯体,感触特异地敏锐:1隔壁门开、2西裤交错地沙沙三步、3门前地毯陷下了三秒、4一支黑皮鞋轻怼开半掩的门。方明一身许文强的扮相,大热天的,衬衫、领带、西裤,还外披一件深色风衣,油亮的大背头上站得稳苍蝇腿,关了门,挂了嘲讽的微笑:“ 兄弟,几个意思?说我呢还是说你呢?咋?遇了啥?这伤春悲秋的酸!”

    “你我都是啊!你看你这行头!还没脱了过去的裹尸布!” 艾久淡淡地笑,轻描淡写地说,“昨天偶遇叶轻眉,回家竟然哭了、醉了又怒了!感觉自己死而复生了。”

    方明眼里掠过了一丝光,又复沉静下去:“从上回你让我去开庭,有十几年了吧?她看起来怎么样?”

    艾久竟然顿了有一分钟,缓缓地说:“她自然还是最好的。” 仿佛找不到词描绘,又急急补了一句:“她看起来过得很好。”有点不自然地转了目光,向窗外刺眼的光看去。

    方明转身半靠在沙发上,腿平伸到茶几上,发现距离有些尴尬,恼怒地起身拉了茶几过来,再次搭了腿上去,满足地看向艾久:“你还别说,我是彻底死而后已了。在食肉群体里挣扎,吟花望月也惘然。”

    艾久像没听见,只望着窗外开始滔滔不绝:“果然,她工作后一年不到就结了婚,儿女双全,虽然这几年没做她最爱的审判,可她的状态很好,肯定也很幸福。我该为她高兴才是,可恶的是,心里却酸涩得紧。她还是,说话又急又快,生怕来不及,像要赶下一场约会,分开时又面露不舍,留了微信却不发一个字,就抓挠你的心。我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候,就这样看着听着也是幸福,期待着揣摩着也关风月。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就为她一句话,就躲了这么些年。本就该死而后已,何惧相逢心痛?!纵然心痛又如何,总会成过眼云烟。抓着过去放不下,又怎么活在当下?我一路的后悔,一路的思念,一路的害怕,真的是可悲可笑!到现在,我不过是停留在二十岁那年……”

    “打住,打住!”方明夸张大喊,“要听下去真得喝半斤酒了,受不了你!我建议你主动些,约约她,去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聊聊,把你想说的抖落干净,别在以后又后悔今天的逃避。是要说‘对不起,我爱你’还是要让她‘请回答1994’(注:都是韩剧名)随便你!”说着,站起身,逃也似地去了。

    方明并没有死而后已,他死在了无数个过去,已数不清自己摞得高高的尸身,可清晰地记得每一个濒死的瞬间,所有的痛楚、恐惧和不甘都镌刻入新的躯体,像农作物一样生生不息。

    1994年3月15日夜,在保安值班室外,方明如五雷轰顶。室内打斗声已停歇,只听得熊英带着颤音的嘶吼:“我一定会杀了你!”

    张队蔑视讥笑:“呵!你有这本事?!妈个逼的!你吃了豹子胆了!老子还拿着你强奸的照片呢!你还他妈的要杀人灭口啊!”

    熊英转为凄惨呜咽:“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残忍,那是她的第一次啊!第二天她都走不了路了!她……她还怀了孕,堕了胎……”

    “什么!他奶奶的!你们敢绝我的种!妈个逼的!老子屋头是不下蛋的母鸡!妈的臭婆娘!都没经过老子同意就敢……”

    熊英震惊:“你怎么这么无耻!我……”

    只听得里面又是一阵打斗声!中间和着张队的川普和重庆话的漫骂:“你他妈的孬种!” “锤子!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 “狗日的!只许你妈p占人便宜不许老子揩油!” “叫你断了老子后!“我再无耻也比不上你个龟儿子!你还背来让老子爽!毬鸡巴蛋的!还抢了兄弟的堂客!狗儿的还绝我无耻!” 显然张占了上风,最终只剩下拳打脚踢声和熊英的闷哼!

    “嚓啷!” “狗日的!把你的刀儿收起!老子等你来杀!p瓜货!”

    方明迅速闪入旁边虚掩的门后,从门缝间望见熊英耷拉着脑袋一瘸一拐地出来,下门洞阶梯时手中的刀滑落了下来也没管,没入了雨疏风骤的夜色……

    方明捡起那把见了血的小藏刀插入古朴精美的刀鞘,跑上几步不远不近地跟了熊英回寝室!

    其实这纯属多余,熊英已对周遭浑然不觉,满脸伤痕青肿、血泪雨水糊得像抽象油画,完全脱了往日的形容!

    拉上门栓,方明一声大吼:“熊英!” 待熊英迟钝机械地转身后,方明飞快地抽了刀斜向上直逼了熊英的心脏处:“你他妈个畜生!拿命来!”

    熊英本能地躲过,反执了方明的腕,一声嘶哑的哭叫:“哥!等等……”

    方明气急,涨红了脸,竟未能挣脱!“我刚才都听明白了!你还有脸活着吗?我他妈都替你臊得慌!‘”

    “哥!我该死!可我现在还不能死!呜……前天,轻眉去堕了胎,人都要疯了!她咬牙发恨要杀了张队和我去死!我造的孽我怎能让她去搏命!你就让我替她杀了那个畜生!我自尽在她面前!让她解恨!我……我更不能害了哥!……呜呜呜呜……” 遂松了手蹲地痛哭。

    方明咬牙切齿道:“凭你个莽夫,凭你个窝囊废,还要杀谁?!你还想什么自杀在叶轻眉面前!你是要她原谅你来救你还是要让她记你一辈子!你也好意思!告诉你!今晚,张队我来杀!叶轻眉将来,自由我来护!你……你此刻!……就请自己了断!待我回来,你若还有命……就别怪哥狠!” 再次将刀入了鞘决然而去……

    方明下到底楼时,已雨倾如注,突起惊雷阵阵,恍惚间楼后有一声重物坠落的闷响。方明顿了顿,又冲入雨中……

    令方明震惊的是,待他推开半掩的门,张队已倒在地上,探鼻息摸脖项均极微弱,顺嘴角至头边一滩呕吐物。方明环视见地上落了四分五裂的红星二锅头酒瓶,床头柜上还有一瓶未开,满室酒气,想起熊英的话,心头大骇!仓皇间瞄见了靠窗桌下的电丝炉,有了主意,遂取了放桌上插了电,拉拢两边窗帘扯了一角垂在电丝炉上,压上搪瓷缸倒了开水。回转身一摸张队仍未死透!方明拉了枕头罩他脸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让你他妈作死!老子坐死你!”张队竟还能举了手在半空抓拿了两下,蹬了几下腿,才没了生息。

    方明站起来,冷静地看着窗帘布已开始冒烟、起了火苗,方拧了反锁,出去关死了门,慢慢踱到紧邻图书馆的门洞口,静观风雨……

    终于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有三三两两打伞的男生走过,估计大部分学生都没带伞还在教学楼等着雨住。方明终于幸运地等到了隔壁寝室的张子牙,同打了一把伞回去。半路即发现道上的男生开始奔跑,有人喊着:“快去看,有人跳楼了!”方明装作惊讶,和张子牙跑了起来……

    看着叶轻眉与艾久的痛彻心扉,方明心中只有不解,并无悔意。虽年少如厮,而心已苍然,之前的坎坷早熟了心智,方明默念:刑罚不足以惩戒人性的卑鄙与恶意,这二人,即便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如今想来,即使时光倒流回那一夜,他仍然会做同样选择!以为行侠仗义的方明,虽在痛苦中惨烈死去,却也在血与火中又涅槃新生!守护叶轻眉的信念让他重拾了燃烧的激情斗志!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不会再败给该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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