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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堆雪摧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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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轻眉不屑于与人玩心计,也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但她不是傻子,她的心思其实绵密而细腻,她的所有感官在空气中能隐隐生出无数个触角,敏锐地捕捉周遭并警醒自我。入学伊始,因为放飞自我与不拘言行,她深切感受到了同学的孤立与猜嫉;安静的靠近与谄媚,她明白那不是因为崇拜;方明三人并无交友之心,熊英也从无撮合成全之意;李凤鸣骂她的“破鞋”来自于误以为熊英是在追自己的错觉;安静纵得了方明,也不会放过恶意中伤“眉姐”;高洁如斯的艾久如果知道真相会饮恨终身;各种谣言的打压下,假戏最终会不得不奔向真做;过了24小时后服下的紧急避孕药不过是心理安慰,厄运定不会忘记连连而至;她欲横刀纵马,怎奈已误入悬崖,命运捉弄下,左右均是岐途,火已烧尽来时路,要让她何去何从?!悲哀的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与倾诉,更别说依靠和仰仗,她孤立于悬崖边只有战战兢兢与忐忑惊恐。

    熊英准时地送来红糖水保温饭盒时,叶轻眉痛快地当场开喝,眼泪却不自禁地流下,任熊英手忙脚乱地往她衣服里塞入暖水袋;渐入深秋,而后冬至,熊英不知从哪儿寻来羊肉汤,入肚后让叶轻眉觉得连骨头都热酥酥地,心也跟着暖和起来;寒假离了重庆的阴冷寒湿,在叶妈的种种身心管束压制下,念想起熊英的百般宠溺和温柔呵护,那份恨意竟渐渐消散了去;开学了,主动牵了熊英的手,第一次将头真的靠在了他的宽肩上,真切地感受着这个男孩要跳脱出来的脉动,叶轻眉终于下定了决心,微笑着看寒风住了,杨柳现了嫩芽,初春的风吹拂熊英浓密的卷发,暖暖的阳光照亮了他眼中浓浓的爱意……

    “熊英!”叶轻眉糯糯地呼唤,眼里噙了为自己感动的泪水,面上却带着违和的坚定,“今天,我们去歌乐山吧!我想吃着辣子鸡,开启我们的新生活!”

    熊英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叶轻眉,按他的理解放大了狂喜与幸福,激动地语无伦次:“阿妈叫我给你带了一大堆好东西。有酥油茶、牦牛肉干、树椒酱……我背着呢……上歌乐山上吃……好吃呢!……我只要你开心就好……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一切都好…… 对我来说,有你,每天都是新生活……我在说什么?……对不起……我是赞同你的……我们……我们会有新的生活……我今生……都只爱你一个……”竟至哽咽。

    叶轻眉颔首,同样泪光盈盈,紧紧捏了捏熊英温暖的大手。至少那一刻,叶轻眉觉得,被爱,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慢条斯理地在一大堆海椒花椒中翻寻豌豆大小的鸡丁,叶轻眉有一搭没一搭地作户口调查:“你父母还健在吗?……有兄弟姐妹吗?……属于哪个县啊?……几间房呢?……与亲戚之间有来往吗”

    熊英开心地回,他系独子,儿时父母即已分道扬镳(未扯证,也不存在离异),现与阿妈居于理县附近的小村庄,木房倒是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可以会客、吃饭的小厅,因为阿爸的缘故与家族断绝了关系,幸而阿妈家属于贵族,给了房子与田地糊口,阿尼与阿乙(爷爷和奶奶)疼爱孙子而常有接济,倒也算不上贫困。

    在得知这些信息后,叶轻眉有种果然如此啊的失落,微皱了眉,缓缓地说:“我去你家住上两个月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吧?”

    熊英愕然:“嫂子,哦,不,轻眉,你什么意思?”

    叶轻眉抬了眼,定定地望着熊英:“我,怀孕了!”

    在熊英张大了嘴懵住、筷子同时也掉落的瞬间,叶轻眉突然加快了语速:“我想好了,反正我瘦,不怎么显,先裹住,捱到暑假我就去你家那儿把孩子生了。就和我妈说交了男友,去男友家见父母,外加旅游。等毕业了,我俩就结婚,结了婚再和我爸妈说明白。这期间,就辛苦你妈妈了!”见熊英还是不说话,又急急地说,“不然,我就得休学或者退学了!你知道的,我有我的梦想,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愿放弃!我……我是自私了些,可……”突生了怒气,“我知道那一夜我也有错!不该酒醉失态,是我把你当成艾久来诱惑!但是,事已到此,我们不该对他负责吗?堕胎我是万万做不到的,虽然从法律上讲胎儿还不属于生命,可对我而言,这无异于谋杀!”

    熊英渐红了眼眶,满脸的怜悯与悲伤,覆住了叶轻眉手与腕,哑声道:“轻眉,前些日子,你很煎熬吧?都怪我……是我对不起你……你没有任何错……你先好好吃饭……我……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得想想,怎么做才是对你负责。给我一会儿时间,就吃饭这一会儿……你好好吃饭,你都瘦得快脱形了!……我,我到外面等你。”

    等熊英出了店铺,叶轻眉终撑不住哭出了声,她又何止是煎熬,连想死的心都有过。听了熊英的话,不免自怜自哀起来。勉强自己吃了一大盆鸡,辣得鼻涕眼泪长流,反而静了心。

    夜色已墨,赶紧往山下去。熊英并没有马上说出思考的结果,叶轻眉也并不催。至半路,已不见行人,熊英找了一大石头铺了外套扶了叶轻眉坐下,方郑重地跪了下来,低垂了眼,颤声说:“轻眉,下面要说的事情很,很残忍。我本来,是想永远瞒着你的……你听了不要太激动,伤了身体。我,是畜生!你,不值得!”叶轻眉不安地挪动,想站起来,熊英抬眼望过去,忙说:“你别……还是坐着听好些。”又赶紧垂了眼,不敢看她,继续说:“那天晚上,我被张队,就是学校保安张队长,逮住了,还拍了照…… 当时,你不省人事,又浑身酒气。他,他威胁我说,我是迷奸,如果不把你背到值班室,让他那个,他就要报案。我……我慌了!想起阿妈,阿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突听得叶轻眉“啊!”地一声惨叫,在山中竟起了几声回响!浑身颤抖着,牙齿剧烈地打着颤,只含混无力地吐了一句“别,别说了”,直接滑坐到了地上,眼神空洞呆滞。熊英起身欲扶,叶轻眉竟能快速地将胳膊举起一挡,继续抖,说不出话。

    熊英匍匐到叶轻眉脚边,把脸贴了地痛哭“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呜……我配不上你……你也犯不着自毁前程……那时候,我还没……没那个,这孩子肯定是他的……明天,明天,我陪你去把他流了吧……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呜……”

    叶轻眉抖得像筛子一样,良久方歇,脸色煞白有如鬼魅,居然没有流一滴泪,只缓缓地说“扶我起来!我要回去了……”

    熊英直接横抱了叶轻眉,感觉她轻飘飘的要飞升了去,不禁泪奔。叶轻眉徒劳地挣扎,将指甲都掐入熊英的肉里,最终泄了气,方哭了出来,压抑地嘤嘤地抽泣与呻吟,只低喃了一句:“我从未想过会这样憎恨一个人……”,一路再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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