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聊天
听到婆婆的询问，董洁回答道：“他到城西去了，看展览会，他今天早晨告诉过您。”董洁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她的目光并未落在婆婆身上
“他真是笨，居然在那些现代垃圾上白白浪费时间。”老夫人抱怨着说道，但是这个消息似乎让她稍微感到一丝宽慰。
“自从文艺复兴以来，还没有过伟大的艺术，这一点他是知道的。”老夫人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
“你一定要看看他的一些作品。”她补充道
“俊杰说他是个天才的。”高菲插话道，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好奇。
“但他没说什么样的天才，他是一个画家吗？”她进一步追问道
这次回答她的是董洁。“他是雕塑家。”
她淡淡地说:“俊杰发现了他，我认为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雕刻家之一。”
“噢！”老夫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未免太夸大其词了，他确实不错，但总要经历多少世纪才能决定他是否伟大……”
“对不起。”董洁站了起来，走到高菲跟前:“我要替我丈夫办点事，差点忘了。希望你再来。”
她伸出手来，柔弱无力地把高菲的手握了一会儿，那双黑眼睛空洞而冷漠，就像深潭里的水一样，她走出了房间。
老夫人叹了口气，“噢，亲爱的，我不过说我们不能担保齐可休是个伟大的天才，就使她如此不开心，她会生气一晚上的。”
高菲感到空气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高菲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样的谈话看起来不真实，而且似乎有点夸大其词，她只好保持沉默，同时觉察到老夫人的大而黑的眼睛在打量着她
“我很喜欢齐可休。”老夫人说，“他很善良，经常使我开心，他从来不让我觉得自已讨人嫌，这对一个老年人是无比重要的”
“但要像我儿子和董洁那样，装得对她无限景仰的样子，我可做不出来，在某种意义上，我也能理解她，她对别人的态度往往走极端”
“我个人发觉，人要是过分强调每件东西，那就太可厌了，我觉得俊杰对他的敬仰程度更加使人难以接受，他真的认为齐可休能创作出伟大的作品，也许他是对的。”
随后她又叹了口气，“要是我不反驳她也就算了，我应该耐心点就好了。”
“没关系，”高菲闻言开口说道“过一会儿她也许就忘了，如果是我，我就不为这个担心。”
又再次冷场了下来
“我度过了一段多么令人着迷的时间啊，”高菲过了一会儿说道，“阅读我外曾祖母的有关信件，西门俊杰表哥非常周到，把一切都安排得对我十分方便。”
“你要知道，他非常高兴干这个。”老夫人说道“家族对他来说重于一切，西门家族里所有的人都很骄傲，他父亲当时被迫离开西门家族的城堡，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几乎促使他走向死亡，在那场危机里，我们的家境十分窘迫。”
高菲低下头来看着老夫人交叉着的双手，它们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把家业恢复得这么快，真是令人吃惊。”她慢吞吞地说，“吃午饭时他告诉了我一切，进展得如此神速。”
“他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老夫人说“任什么都阻挡不了他，他向他父亲保证，他能把我们损失的一切都追补回来，我们家很多朋友在那场危机里都破产了。”
她耸了一下肩膀“政治永远是危险的，但男人们都喜欢参与政治，我简直不懂什么东西使他们那样着迷，我们有些朋友也支持不法分子，和我丈夫一样，但他们差不多全都破产了，我们家的一切都仰仗我的儿子。”
她朝高菲笑了一下，“我谈这些家庭私事，希望没有使你厌烦，你从叙远市来，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
“有一点。”高菲直言不讳地承认，她望着这位浑身裹着薄绸、说话时用优雅的姿势加强语气、脸上经常挂着微笑的漂亮老妇人
为了顺应她那一代人的习俗，这位老夫人审慎地抑制住自己敏锐的聪明才智，她简直想象不出
眼前这个老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她举止风雅、有鉴赏力，她之所以承担这样的角色，完全是环境和天生美貌这个偶然的机缘造成的
命运把她交到了她丈夫手里，后来又交到她儿子的手里，她称自己的儿子是个不寻常的男人，一个任什么都不能阻拦的人
高菲对这位老妇人的看法逐渐清晰起来，她不仅是个美丽的外壳，更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和坚韧的性格
她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令她感到疑惑，怎么如此轻易地就被老夫人的话所吸引
这位老夫人，实在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人物，让她大为吃惊
“我没有时间把每件东西都仔细看过”她坦诚地说道
“它们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我甚至没有意识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我想知道，依您看，如果我再来把全部信件看完，俊杰表哥会介意吗？”
“当然不会”
老夫人微笑着回答:“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高菲站起身，轻轻握住了那只轻如枯叶般的手，这次她并未感到吃力
“谢谢您请我喝茶”高菲感激地说:“过一两天我再来打扰您。”
“我盼望再见到你”老夫人温柔的说道“我们可以再好好聊会天”
当高菲转身离开时，她注意到老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欢快的笑容，但眼神却已经飘向了别处
高菲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老夫人的秘密，她之所以能够幸存至今的诀窍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够真正接近这位老夫人
她那美丽的微笑、娴雅的举止，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外部世界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