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上签
军中新来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梁长安很高兴。
自从他拜别母亲和姥爷一家，跟随父亲出征，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他一直跟着父亲在百登山这个小城里待着。
这城，好像原来是有城主的，听城中人说，后来似乎是战死了。城中百姓也经战乱，逃的逃死的死。于是，千余人的大城、如今只剩了没几户，萧条的很。直到父亲来了，住进了上任城主的房子里，带着百姓开垦荒地、重修城墙，这百登山才渐渐恢复了些生机。
可父亲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梁长安鲜少能看见他。
父亲每日操练士兵，梁长安每日和士兵一起被操练。这是他们父子最亲近的时候了。因为梁长安的其他的时间，父亲也会用成堆的书和讲课的先生通通填满。
父亲的军队，全是已过而立的糙老爷们，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不管是上山撒野还是下河洗澡都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无聊的紧。
这天，他在自家院中玩儿小鸟，旁边放满了泥土堆成的小人儿，细看下，还有些像他的父亲、和程子安。他躺在竹椅上，用细线一头拴住了鸟脚、一头绑在手腕上，抱在怀里和它说话。
“小雀呀，今日日头照的人好暖，正是晴空万里、和风煦暖的好天气，你说，我们去干什么呢？”
言罢，抚了抚怀中的小麻雀，小麻雀‘叽叽’叫了两声。
“嗯？你想去草原？
别了吧，那草原里一个人影儿都没，举目望去，全是青草，有什么可玩儿的？
不过，，那座山上的积雪，这时候应该已经化了，咱们上山去吧。”
说走就走，梁长安一个鱼打挺跳下竹椅，还没来得及抬脚，就看见他的大伯程子安，牵着一个和他一样的半大小孩儿，端端立在门口那棵海棠树下，笑望着他。
他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兴趣！
两步跑到程子安眠面前，叫了声大伯，然后就把炯炯有神的目光对准了那个看起来十分羞怯的少年。
“你是哪个？我叫梁长安！这是我的鸟儿，叫小雀。来，给你摸摸！”说着就把手上的麻雀塞到那少年怀里。正是少年人，兴奋的自然、迫不及待、又毫不掩饰。
他想同他交朋友，毫无保留。
但后者显然没准备好。
小雀在陌生人怀里扑腾了两下，吓得他没抓住差点把鸟儿掉了！
好在麻雀会飞。自己挥了两下翅膀，又回到梁长安手里。
梁长安不解的望着少年。你不想和我交朋友吗？
旁边程子安被逗笑了：“长安，你莫要吓他。”
说着俯下身来，：“寻南，别怕，这是梁长安。这是个没轻没重的小孩儿，但心眼儿可是好得很。他这是想同你交朋友呢。”
被唤作寻南的孩子抬头看了梁长安一眼，双唇抿了抿像是想说话，他憋了好久，等到梁长安差点没耐心的时候，终于听他说了一句，：“我，我叫穆寻南。”
梁长安看着他涨红的脸有些无语，自己生的不说美如冠玉也算风华绝代，他怎么看自己像是看吃人的老虎一样。
其实、他实在是错怪穆寻南了。因为此时的穆寻南，已经独自流浪了四年。挨过饿，更挨过打；见过死人，更见过抢死人的活人。他早就习惯了荒寒如深冬般的人间。
而习惯了苦难的人，是不敢相信幸福的。面对突来的幸运，穆寻南此刻，变成了最怯懦的胆小鬼。
好在我们梁长安大咧咧惯了，瞬间就完成了自我调节：他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气度不凡的少年，也罢，怪我过分美丽。
然后，又咧着嘴笑开：“穆寻南，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来的？要在这里住多久？这里所有的好玩儿我都知道！附近城里的糖人儿、草原里的河，我都可以带你去！你可算来了！这军营里的人一个个都老气横秋的，没意思的很！哎？你多大？我十一了！你看着比我小一些吧。”
“我，，我十二了。”
“啊？”
梁长安不信，怎么可能还比他大一岁？这少年分明矮他整整一个头，且身量纤小的很，梁长安可以像抱娃娃一样把他整个圈在自己怀里。
梁长安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他把穆寻南举过头顶，抬起一双凤眸，正对着他睁的圆圆的大眼睛。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盯着他好一会儿，，，，，但无论怎么看，这小少年也不可能长他一岁啊！
长他一岁的穆寻南已经被抱傻了。
从她四年前死里逃生后，就没人这么亲近过她。她其实比她说的还要大一岁，但她现在冒名顶替的这个家伙出生年月都刻在她捡到的符牌上，只能撒谎，没想到往小了报这人还不信！
穆寻南很想叫他放她下来！但又怕说话太多她的嗓音会露馅儿——她现在还不是很会男声，因为大部分时间，就算她主动搭话，也根本没人屑于搭理一个乞丐。
就这么，穆寻南被梁长安抱在怀里，好像过了很久，久到穆寻南忘了自己其实本该很紧张。
海棠花飘过二人鼻尖，穆寻南觉得痒痒的。
直到旁边程子安忍俊不禁、出声制止，“行了长安，你快放他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唤他兄长。”
梁长安小心思被戳破，不好意思的把人放下，挠了挠头。
“哎，，，程大伯，他怎么看都比我小好多吧，这叫我怎么叫的出口哇。。。”
“你这小娃，年岁不及束发，倒知道要脸面。他不仅长你一岁，学问也比你大。穆寻南，是你父亲的笔吏，熟读兵法，又会道法中的奇门八卦，连少有人会的占卜他也懂。这声兄长，他担是担不得？”
“真的假的，，大伯你匡我的吧。”
“我匡你与否，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往军营里去了。寻南刚来，你带他四处转转。哦对了，，，他身体不大好，你别折腾他。”
“知道了，知道了。”
梁长安一手推开程子安，一手拉过穆寻南，带着他往屋后的百登山跑去。
“穆寻南，你当真会那么些学问？来！给我今日也卜个卦如何？算算我梁长安今日是吉也不吉？”
少年郎啊，总能在享不尽的时光里肆意畅怀。满腔热忱肆意挥霍，以为全世界都是这样。
没经过事，怎知常在梦里、此身是客，只容你半晌贪欢。
此后天高水长，人间相忘，千里清秋，蓬山一万重。
穆寻南，也始终没忘记那日的海棠花香，与树下少年的期冀与仰望。
那天我遇见你，怎能不是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