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贪恋荣华谁肯休(叁)
大殿之上,寂静满堂,犹闻余音可绕梁。殿中央跪立着一个女子,着粉衫、簪花鬓、青丝卷云鬓,眉如远黛、目似明泉、气若松柏青。
她自称,小女子尔。
出事的时候,没有人问这一个小女子,是否心痛;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也没有人问这一个小女子,是否愿意。姻缘美好,却成了权衡利弊。
还不如这小女子说的一番话。字字句句、入情入理、至德要道,说的人振聋发聩、说的人自愧弗如。
良久,大殿上才有人开口:
“桑隅,你养的,是个好女儿。”
“谢,,陛下夸奖。”
“桑榆,起来说话。”
“谢陛下。”桑榆起身而立。
“朕瞧着,今年不过十八吧。”
“回陛下,臣女生辰刚过,满十七。”
“十七啊,,桑榆,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呢。
青灯古佛,说来高雅,不过只是诗词中谈笑话而已,你可知一女子当真参佛一生,有多苦?
削发为尼,便是辞却红尘。且不说每日少食苦修,就连洗衣做饭、挑水种菜、出寺化缘都是亲力亲为。你一个闺阁女儿,平日里坐卧起身都有丫鬟服饰,如何做得?
更甚者,丞相养育你一场,至此,你决然而去,连父女之情都不顾了吗?
你自负有些见识文才。懂些道理,却然不错。可历事,还是太少。
朕今日若真允了你去参佛一生,来日你若实在苦楚想反俗,朕金口玉言你连后悔之地都没有。这才是真正,害了你这小女子的一生。”
“陛下,,,”
桑榆刚想说话,梁王抬手制止。
“今日之事,确实是一场糊涂官司。朕,一定会查出真相。是非清白,到时便知。
但你二人之事,虽是事发突然,却也并不糊涂。
你二人年纪相仿、郎才女貌、家世登对,就算没有这件事,丞相和冯石也未尝不愿意。
有没有这桩糊涂官司,喜事就是喜事。你心思纯善、行事清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儿。冯少玉少年拜将、青年才俊,亦可堪良配。
朕即刻下旨,冯少玉此后不可纳妾,不可饮酒,惟你一人。
你看,这样可好。”
“陛下,,,求陛下宽恕,,
臣女,不能嫁。”
“又为何不能嫁了?”
“女德有云,女子出嫁从夫,须贞顺行德。
臣女,,,心有所属,贞德已失,不敢以二三意、侍夫君。”
“你说什么?”梁帝震惊。
“桑榆,还不快住嘴!”丞相急了,“陛下,小女失言,望陛下念在小女年幼无知,宽恕她吧。”
“你别说话,”梁帝和住丞相,:“桑榆,你自己说,心有所属,是哪家公子?”
“回陛下,是,,,”
“报!陛下,夏统领求见,说是,,找到重要证据,请陛下移步太子书房。”
“子安,随朕来。”
梁帝匆匆离开,根本不记得桑榆话都还没说完。
至此,大殿中又剩下四个人。一个拒婚的、一个被拒婚的、一个想嫁女儿嫁不出去的、一个想娶儿媳妇儿娶不进来的。相对无言,略显尴尬。
梁帝却是压根不想管。
他独子中毒凶手不明,急哄哄就到了太子书房。
一推门,里面只有夏勋一人,和一扇他从来没见过的、书架后面的、嵌在墙里的、柜门。
“参见陛下。”
“这是你找出来的?”
“回陛下,是。臣在书架间寻找线索时,无意间发现书架之中被书本挡住的墙壁上有一个奇怪图案,这图案很隐秘又破旧、若不是细细查看可能只是当墙上刮痕而忽略了。这个图案似是,,前王室特有的陈氏标记,只是图腾和花朵的顺序不对,臣按照顺序依次排列,就发现了此间密阁。
臣一发现就赶紧差人禀报陛下,还未曾进去过。”
“你做的很好。”
梁帝忙不迭往里走,程子安犹豫了一瞬、遂也抬脚跟上。
梁帝越想越奇怪。太子居然在书房内做了间密室?不对,这密室是陈氏标记,想必是前王室遗留,那太子发现过这个密室没有?住了这么久必然是发现了的,可发现了为何不上报?他用这个密室在做什么?
密室很快给了他答案。
密室内,前左右足足列了三排柜子,堆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卷轴,密室中间,是一张桌子,上放一盏油灯、和一个摊开的卷轴,油灯已燃尽了、上面的灯油无人打理乱七八糟的粘作一团。显然,这卷轴的主人正在看时,突然有事离开,来不及熄灯来不及整理,后又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再也没有回来,油灯就这么、兀自燃尽。
这个人,显然是还在昏迷的太子。
梁帝走上前拿起桌上的卷轴,上面赫然几个大字:地下钱庄名单。旁边小小写下了时间:甲午年三月书。
后面写着:
王都之内,有人私设地下钱庄,多方查证,未有实名,钱庄隐秘时常换地、庄主亦不详。于庚寅年始,距今已存于王都近四年十月整。现已查实,梁国官员于钱庄内盈利者共二百三十七名,钱数最低者买入三百两,因未及查完,上限不详。
这段话后面,洋洋洒洒列了朝中几名重要官员皆是二品以上,买入数目更是千两之多。这些名字之后,写着:未完,见名单之二。
可见,这是只众多名单中的一份。
梁王看着那些名字,心中有震惊、更多是不解。
太子显然都已经将这钱庄查到快见底了,怎么就是按住不报呢?非要查出个幕后之人才能上报吗?一个太子能有多少人手,让梁帝亲自查岂不是更快?他隐瞒不报是为了什么、贪功吗?
梁帝有些仓惶的看着这满屋的卷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
梁长安,你究竟瞒了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