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贰）
程子安怎么还不回来？
梁王特地避开众人，一个人在东宫内的花园散步企图给这一天纷乱嘈杂的所有事情找一个思路。
随难民进王都而来的流言，是冲着冯石去的。
昨日宴会，两位大臣家的独子独女，同榻而眠。冲着丞相和冯石两家。
太子遇害，究竟是谁下的毒？谁能在此事受益？
这个陈氏碧落丹，在陈氏落败之后就销声匿迹，为何在此时重现？
难道，真是陈氏企图复国？一边用碧落丹暗害太子，一边用计离间君臣！
这宫中，，莫非混入陈氏旧人？！
还有那个钱庄，最奇怪的就是这个钱庄。用的是来路不明的陈国货币。最有可能拿到这笔钱的人，除了陈王室还能有谁？
可如果真的是前王室，他们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在宫中安插人手？
自陈国灭亡梁国初建开始，各地人口档案全数重记、旧朝臣尽数剿杀、陈王室全数驱逐多年缩在西南烟瘴之地不敢露头。试问还能有哪个和陈氏有关的人能掩过所有人耳目悄无声息潜入王宫？
穆寻南，又在这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被发现！
是什么呢？
梁王头痛欲裂。
“报！”
“陛下，大事不好了！穆廷尉他，，自焚了！”
“你说什么？详细说来！”
“回陛，陛下，小人跟着程大人奉旨去穆廷尉家中传召，穆廷尉刚接旨时一切正常，直到，程大人说，要穆大人带着当年的奏折一道回宫复命，，，，，，
菜市口，新街第五十二户，穆宅。
丑事，七刻。圆月偏西。天仍是暗得透不见一丝光亮。
程子安当面传召，穆寻南跪的端端正正，内衣妥帖，束冠披风，凌晨突然宣旨，却是连靴子里面的罗袜也不慌不忙的穿上了，再看他形容，面色沉稳，举动自然毫不慌张。
真是难得。程子安想。
“皇帝口谕。
距江南河道，修成已四年有余。今突得江南巡抚加急奏本，河道多处坍塌，修复之事刻不容缓。
宣，穆廷尉，携当年修建河道之奏本，进宫商议重修河道诸项事宜，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臣，领旨。”
穆寻南领旨谢恩，站起来后却没急着去找奏本。
“程大人，臣的奏本都放在书房的柜子里，现在是晚上，天黑难找，奏本又多，这一找，必定要找很久。这么晚了，陛下突然要臣进宫，事情必然紧急，再找奏本只怕陛下得等急了。而且，奏本里写的并不是河道具体修建事宜，只是汇报江南水患的具体情况，用处不大。
不如这样，江南河道的修建下官当时是亲眼盯着完工的，各项事宜臣都牢牢记在心里，不如臣先进宫面圣、也好解决陛下难题。若是再有问题，当年河道工程的图纸想必也是在工部阁库中，到时，臣可以亲自去一趟工部讨要。
不知程大人，意下如何？”
程子安微笑道：
“穆大人思虑的是。
只是陛下口谕，下官也不好擅自做主。
这样吧，下官陪穆大人一起找奏本，人多，找的快，咱们快快拿了，也好早点回宫复命啊。”
穆寻南笑了：
“程大人说笑，这等小事岂敢劳烦程大人。臣只是怕陛下久等，想直接随程大人进宫罢了。
既然圣命难为，臣这就去找。”
穆寻南俯身一拜正欲走，突然转身回头，“劳程大人在前厅等候。”
而后亲自吩咐小厮带程大人落座前厅，还端上了茶果点心。
程子安在前厅左等不来，右等不见。有些着急，走出客厅想去找穆寻南。
突然看到，穆寻南家的后院，正在冒烟。
程子安擦擦眼睛再看，还是冒烟，下方还闪烁红光。
吓得他赶紧往后院跑，跑到后院发现整片厢房竟然三间全部起火！火势越来越大。
程子安着急大喊：“穆廷尉！穆廷尉！”可火光中哪还有半点人影……
“程大人着小人赶紧回宫禀明情况，程大人，，，刚刚去了官属衙门找夜士救火，，此刻，也不知道灭了没有。”
“他家起火，他家里的小厮仆役，竟然全没发现吗？”
“回陛下，小人也奇怪啊。明明刚进去时还是有的，还给程大人端了水果点心呢！
可起火后，，小人使了劲儿的喊人灭火，可，，半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总不会是，，全在火里吧。”
全家人一起葬身火海，太狠了吧！
梁帝皱眉，这不可能！
“你速去，回穆寻南家探看个究竟！叫程子安查清楚以后，亲自来回。
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那内侍匆匆跑远，只剩梁王一个人无语扶额。
唯一的线索好像要断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起火？
这穆寻南，是真葬身火海，还是金蝉脱壳？
难道，，，这钱庄，真是他所为？
因为那本奏折是足以证明他罪行的铁证，于是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畏罪自杀？
难道就不能说自己找不到了吗？
虽然梁律不许官员私自处理奏折，按律当治罪，可只是拿一本奏折便直接自焚也太决绝了吧！
梁王百思不得其解。
穆寻南，是他倚重之臣。不过，并不是用人不疑，而只是物尽其用。
对梁王来说，穆寻南本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廷尉府掌事这个职责，并不是谁都能当。廷尉府主掌律法，执法必须严苛，树敌难免颇多，必须是个唯梁王之命是从的孤臣。穆寻南是个孤儿，无根无基无背景无助益。他除了紧紧抱住梁王这棵大树，没有其他任何退路。
正是因为这样，专制多疑如梁王，也不担心穆寻南会有二心。
而这，正是梁王觉得穆寻南用起来顺手的原因。
穆寻南做事狠绝。由他来断的案子，不论缘由一律按律处理绝不留情。用他来推行梁国新法再合适不过。
让穆寻南来当这个掌事，大小违法之事梁帝全让他出面处置、手段狠厉令人闻之色变。而梁王本人只需隔岸观火、甚至必要时候还可以出面训斥穆寻南以慰人心。这样一来，不管是遵纪守法的人、已经犯事儿惧怕穆寻南的人、还是心存侥幸试探的人，都会觉得，穆寻南是个狠辣酷吏灭绝人性、而能惩治此酷吏的只有心存善良的梁王，从而对梁王更加心悦诚服、俯首帖耳。
用了穆寻南，既能达到推行新法的目的；又能让梁国天下归心、梁帝众望所归。
一切，不过是帝王手段罢了。
而今，有人控告他私设地下钱庄，且本人已畏罪自杀、铁证如山。
梁王不是因为信任穆寻南才不得其解，他只是想不通，设钱庄对穆寻南究竟有什么好处？
在自己手底下做事，位列九卿天子近臣，足以光耀门楣受世人敬重！这还不够？
他还想要什么？要钱吗？嫌俸禄不够？朕给的，不论黄金粟米都是皇恩！居然还敢嫌不够！
那帮跟着他洗黑钱的人，也是嫌年俸太低？难道为了挣钱，真的连命都可以不要？
梁帝从很久以前，就领教过这帮据说博学多才的文官，为了钱财权势，露出的狰狞面目有多可恶。所以他一路走来，谁也不信，只信自己手上这把刀！
十一年征战，他已将陈国遗留的世家旧人、不论大小尽数歼灭。
只有他能牢牢把控，只有他配做这天下之主！
他需要的，是对自己朝堂的绝对掌控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他的！为他工作的人也是他的！
如今，他的手底下，出现了那么多的不听话的人。
他们是为了钱，又是为了钱！都是为了钱！我的钱！
好，很好，好得很。
杀了数百人还不够，短短六年，这帮新招的官员居然也敢贪污！
那就都杀了吧。
都杀了，再招一批新的，招一批听话的，能为我所用的。
能助我推行律法，让天下臣服的！才配当我大梁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