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震惊(贰)
梁王,后面跟着他的贴身近侍程子安,在前面走着。
丞相,身后跟着他的女儿桑榆,紧紧跟着梁王。
最后,是冯石,带着他那个云里雾里的儿子,脚步沉重。
一行六人走到西宫正殿中,梁王眼神望过程子安,后者便心领神会,将殿中一干人等带出殿门外,脚步声渐远。
到此,殿中五人,安静的跟没人一样。
一般这种场面,都得上位者先发话,底下人才好看态度。
梁王略一沉吟,道:“冯少玉,桑榆,可知罪?”
被点名的两人明显都愣住了,双双下跪,他们的老父亲,也不敢站着。
“臣女,知错。”
“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你还不知为何?”梁王明显已有怒气。
“朕问你,与未婚配女子同宿,该当何罪?”
冯少玉明显措愣,但还是老实回话: “依律,男子若与为婚配女子同宿,当处以极刑。”
“你还知道!那为何明知故犯!”
“陛下息怒!”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让冯石明显感觉到梁帝的怒气,于是连忙跪下替少玉请罪,“陛下,臣教子无方,让他犯下此等大错。但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讲。”
冯石直起身子“陛下,亲眼所见之事,臣不想做半分分辨。但臣的儿子,必不可能行那下流龌龊之举!此事,必是有所原因。臣的儿子犯下的罪责,不会有半分推脱。但请梁王、桑丞相,听他二人说明事情经过,再做定夺!”说罢,又俯身叩拜。
丞相也急忙说道:“陛下,臣的女儿,向来最是矜持自重,断不可能如此莽撞逾矩,其中定是有隐情!”
梁王略一沉吟:“既如此,朕便听听。你们二人究竟为何,睡到同一张榻上去了!”
这话一出,桑女和冯少玉双双震惊。
“同,同睡?”桑女喃喃道,眼神满是不可置信,“陛下明鉴,臣女睡过去时,房间内明明没有其他人啊!”
再看冯小将军,也是震惊不已:“陛下,臣过去时,榻上只有一床被子!若臣看到有其他人,怎,怎可能,,,”
“要照你二人如此说,是有人,把你二人抬到一起去的?详情细细说来!”
“是!”
其实这两人,此时完全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
桑榆谨慎,之所以说知错,知的也只是在皇宫里睡过头的错。
大家闺秀桑榆思忖一会儿,说道:“当时在宴会上,臣女与何家二小姐许久未见,相见甚欢,与陈家小姐饮了几杯酒,可那烈酒入怀烫的喉咙难受。家父看到了,于是让内侍换下清甜的梅花酒,与陈小姐同饮。那梅花酒香甜,臣女不注意,多饮了几杯,怪臣女酒量不济,竟有些头疼。于是,臣女便起身去了堂外花园吹风。谁知晚风温暖,吹的人更加昏昏欲睡。这时,殿内一姑姑问臣女要不要去西殿房间休息。那人自称西殿女宫,说云台殿是专为进宫赴宴的宾客准备着休息用的,看臣女在花园醉意阑珊,说可以带我去。臣女本不欲多事,可饮酒过多头晕的厉害,便答应了。由那使女搀臣女到内殿,收拾妥当,说让我在此休息片刻,她会去告知父亲。
于是,臣女就在那处睡下,等父亲散宴后领臣女回家。
可臣女入睡时,榻上,根本没有别人啊。”
“那使女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
“臣女问过,她说自己叫吴荷安,是那西殿的副掌事使女。”
“那你当时去的房间,是否就是方才的那一间?”
“回陛下,臣女记得,当时问过荷安姑姑,他说,这是离宴会最近的云台殿,专为来宫内赴宴的宾客、和他国来访的使者准备。臣女就在,云台殿内的北侧房第一间房内休息。”
北侧房第一间,确实是发现他们的地方。
梁王唤进内侍。待程子安快步走近,开口吩咐: “子安,你快去,传云台殿副掌事使女,吴荷安。”
程子安领命,正待离去,突然堂下冯少玉出声道:
“陛下,臣斗胆,请程内侍再寻一个人过来。那人也是西殿使女,名唤梨儿。臣也是在宴会外遇的她,领臣进的云台殿。”
程子安看向梁王,梁王点头示意。程子安这才退下。
而后梁王又转向冯少玉:“冯少玉、你也细说来。”
“禀陛下。臣在宫宴上,,,贪杯,多饮了几壶酒,便去到云台殿更衣(避讳语,意思是上厕所)。后也是觉得有些头晕。本想和父亲说一声先回家,但出来便遇到一个使女…她说她叫梨儿。
那使女道,宫中已备客房,供宾客暂歇。
臣当时酒劲上头,愈加晕乎,便应下了。由梨儿姑姑领着,去了一处房间。梨儿姑姑将臣扶进房间,说她会去告知家父,便退下了。
臣于是自己上床睡下。当时,臣确实醉意上涌,可床上有没有人,臣还是可以分辨的!当时床上只有一处被子,根本没有人啊!而且,臣记得清楚,臣当时去的,虽也是北侧房,但是第二间,更靠近门口的那间。”
“你说,你进的是第二间?”
“不错。”
可你方才睡着的、分明是第一间!”
“什,,什么?”冯少玉闻言大惊!
自己的儿子刚刚亲口认罪,冯石胸闷气短:“你这糊涂竖子!喝酒喝糊涂了不成,既是在第二间睡的,跑到人家第一间去做什么!?”
“不,,不对啊,臣进的,绝对是第一间!陛下若不信,可诏梨儿姑姑来,一问便知!”
梁王看着眼前这个晕头转向的年轻人,又怒,又觉得好笑,于是冷笑一声:“哼,这便奇了。难不成你是有离魂症?睡着睡着自己跑到别处去了?”
冯少玉低头跪着,不敢搭话。
边儿上冯老爹也是一头雾水,这倒霉孩子!酒量不济就不要多喝!喝多了连自己睡在何处都不知道?可又觉得有些奇怪,冯少玉知道自己酒量差,一直都谨慎,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喝的这般糊里糊涂。
“陛下,在宴会上,并没有人通知臣小女的去处啊!”
话音刚落,冯石也反应过来:“陛下,臣也不知!”
这时,程内侍带着两位使女,通传得示,快步进殿,一番行礼。
使女跪着,程子安站着:“陛下唤你二人前来,是有事要问,必得实话实说。”
两名使女:“是!”
梁王开口:“朕问你们,今日宴会,是否曾领冯少玉和桑榆,进云台殿西侧房?”
荷安:“回陛下,奴才为云台殿副掌事,前几日就开始准备殿内厢房,为今晚宫中设宴准备着。确在云台殿花园内一座亭子里见到桑小姐,见小姐倚着栏杆醉意沉沉,便带桑小姐去了云台殿北侧房第一间房内歇息。而后,奴婢不敢擅离,派新来的公公德才去告知丞相,然后便去与金吾卫领队说明,请他派人在殿外大门看守。”
梨儿:“回陛下,今日宴会,奴才奉命在云台殿内当值。冯校尉,约莫在辰时三刻来云台殿内更衣(解手)。奴才见冯校尉扶着栏杆,有些踉跄,想他定是有些不胜酒力,便也带着校尉,去往云台点西侧房第二间。”
两人证词,与当事人所说无异。
可后来,冯少玉是怎么跑到第一间房去的呢?那传话的公公,又为何没将话传到呢?
这时,程子安上前走进梁王,开口道:
“陛下。云台殿与云宣殿确实是宫中专为宾客和来使准备的寝殿。今日宴会前,臣特地派人准备着。刚才,臣问过云台殿掌事使女,云台殿服侍的一共八名使女,五名内侍、和一队金吾卫于殿门负责看守。今夜,有不少大臣曾去云台殿方便。除了冯校尉和桑小姐外,还有太卜令、姜少使、徐奉召家的公子和曹礼官大夫家的小姐,都在使女服侍下进西殿休息过,不过,他们早前已被家属唤醒,回家了。
方才来的路上,臣已问过那德才去处,也已派人去寻。这会儿,应该已经寻到了啊。要不要,臣再去催一催。”
梁王:“你去吧。宫中服侍的人,居然这般懒散!子安,也该管管了。”
程子安领命出殿, 把圣意传达给门口金吾卫,又多派了几人去寻,然后重新回到殿内。
“陛下,不管臣是否收到消息。这冯少玉原本好好的在第二间房里,,,就算那公公办事不力,他也不该,,,不该,,,”丞相这后半句,说不下去。
梁王沉吟片刻,确实蹊跷。
“荷安,梨儿,朕问你们,在你们离开后,可还有其他人进过房间?或者,冯少玉是否出来过?”
梨儿:“回陛下,云台殿南北一共五间房,门口有金吾卫把守,殿内只有使女八人各自当差,再无其他人,当时,奴婢们都守在房间门口, 再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了。因是奴才服侍的冯校尉,奴才一直在门口守着,没看见冯校尉出过房间。”
一旁立着的程子安突然开口:“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关冯小将军与桑小姐清白,若所言有虚,欺君之罪,谁也保不住你!”
吴荷安一听此话,趴的五体投地:“陛下明鉴,奴才不敢欺君!奴才确实,云台殿所有使女和金吾卫,皆可作证。”
人,是在隔壁间睡下的,皆有人证;但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同一房内醒来的。
挪了窝的是冯少玉。
他刚才自己亲口承认的。
可无人进去,他自己亦不曾出来,是怎么跑到人家姑娘床上去的呢?
“冯少玉,这许多人证包括你自己都知道,你进的是第二间房,而且除你以外再无他人进去过,那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把你从第二间房,抬到第一间房去?”
他也是真奇怪。若要抵赖,一开始就得说自己进的是第一间房;若要认罪,不如直接认个痛快。哪有认罪认一半还企图无罪释放的理?
“陛下,,,臣,,”
冯少玉话没说完,殿外公公一声通传:“报。太子殿下求见。”
梁王蹙了蹙眉,他知道,太子十分看重冯少玉,是当年在军中就同吃同住的袍泽之情。哪怕他再三强调君臣有别让他注意分寸,还是拦不住太子往冯少玉身边跑。这个时候太子跑来,想必是要为冯少玉说话。
梁王:“不见。”转头又对程子安道,“你去,告诉太子,夜已深,该早点休息了。”不该管的少管。
程子安又跑一趟。
这程子安,是梁王唯一的贴身近侍,与梁王关系极为亲近。
幼时与梁骁武是邻居,还不知道什么是兄弟的年纪就彼此称兄道弟,在梁王投军前就相伴长大、竹马之交。一同流离失所,一同投军当兵,不管梁骁武是名声大噪还是退守后方,苦命时一起、富贵时同道,不问前程,不离不弃。
梁骁武这十一年征战,叛阴谋是平常、不离不弃的却只有程子安。
如今,对于九五至尊来说,程子安可能是他唯一一个无话不谈无事不瞒的人。程子安,也是不负重托,或许谋略一般智计平平,但一心一意忠心耿耿。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能独得圣心的原因吧。梁王见过许多‘聪明人’,他们有的招权,有的纳贿,智谋不用正道,搅得朝堂乌烟瘴气,天下民不聊生。
程子安不一样。
梁王登基论功行赏的时候,他说,自己武不能当、才不堪用,既不求权也不求财,只想归田隐居安度余生。可是梁王舍不得,于是留他在身边做内阁近臣,住王宫内替梁王操持一切大小事。梁王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找他说话,宫内宫外没人敢不尊敬他。
那边程子安匆匆出门回复太子。
这边使女梨儿突然开口:“陛下,奴才刚刚想起来一个事。云台殿第二间房和第一间房,有个暗门,是面镜子的模样,周边镶满宝石很是华丽。一般人看不出来这是个门,那镜子平常是推不动的,就在镜子边上镶嵌的宝石里有个最大的红宝石便是开关,只一按就能开门。这事儿,并不是秘密,只是云台殿比不得正殿明堂,主子、大人们都不知晓,只有我们平时服侍的奴才留心,有大人住进去时便提醒一句。昨日,奴才见冯校尉醉的厉害,便没有多这个嘴…”
那丫头说到这儿,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又扑通一声跪趴:“是奴才躲懒,,陛下恕罪!”
疑惑解决了。
人证物证俱在。登徒子冯少玉,酒后无德,不知怎的开了机关,跑到人家姑娘床上去一亲芳泽。没跑了。
“冯少玉,是你穿过镜子的吗?” 难道还能是镜子穿过他吗?
“陛下,,,臣,,,”冯少玉确实半个字也没法为自己辩驳。屋是他挪的,脚是长在他身上的,人证是很多的。种种证据都表明,他确实干了不是人干的事儿。他总不能说‘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真的不是我’吧。
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打开机关,穿过镜子,去轻薄人家姑娘的。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禁果初尝了吗?不重要。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味儿。
而且马上就要挨一刀了。
冯家要绝后了。
“你既无话可说,今日这事,朕,必要给丞相父女一个交代。”
“传旨,,,”
话音没落,冯石扑通一声,又趴下了。
“陛下!” 冯石声音颤抖中带着点悲怆。毕竟,断子绝孙是大事!而且皇帝金口玉言改不得,得抢先。
“陛下,竖子重罪!鞭刑笞杖,臣都绝无二话。
可老臣斗胆,请陛下听臣一言!
臣不是想替他辩驳,而臣之子,确实是个良善之人,也绝不是酒色之徒!平日里除了习武读书以外,一概不沾。若不是酒后失德,断不可能行为无状,犯此大错!
臣,是无能无福之人,妻儿具亡,是臣护不住他们。冯少玉,是臣从阎王手里抢来的孩子,是臣从8岁就看大的孩子,与亲子无异。
老臣恳求陛下,将臣与逆子一同责罚,笞杖徒流,贬为庶人,臣都绝无二话。
但请陛下,为我冯家留后。”
命根子,是男人的尊严。身死事小,若是没了尊严,那就是生不如死。身有残缺,会被人厌弃,受人嘲讽。对一个不为世俗所容之人来说,人间就是地狱。
可女子,何尝不是一样呢。
毁了清白的女子,多无颜苟活。为世理,为纲常。
桑榆到现在,没发半句言,也没人问她。可她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冯石想用这一身功名,换其子平安。
“朕,自登基以来,从无偏私。今日,亦如此。” 梁王一改从前宽容、并不为冯石动容。
“传朕旨意…”
“陛下!”从梁王开始查案起就一直没说话的丞相突然立直了身子开口,
“陛下可否听老臣一言。”
“丞相,桑榆,都起来吧。但说无妨。”
“谢陛下。”丞相依旧跪着,桑榆自然也不敢站起来。
“陛下,老臣说句实话不怕陛下笑话。臣年近半百,子孙福薄,只有桑榆一个女儿,平日里是臣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一个女儿家,跟着臣刀山火海里的奔命多年,,,臣始终觉得亏欠了她。
如今,圣上贤德,终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老臣蒙陛下隆恩,得以为我大梁王朝献犬马之劳。
感念圣徳,老臣不甚感激。若无陛下明章之治,绝无臣等今日能同沐荣光。
平常,不怕各位笑话,臣也不怕娇惯了小女,是有求必应。一直都想,为她择一良婿,待臣百年,替臣保她一世无忧!”
说到动情处,桑隅大人怆然而涕下。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
“今日之事,臣虽悔恨不已,但只怪自己一时疏忽,若早些察觉,也许能避免这无端祸事。
但,木已成舟,悔之无及。
冯少玉这蠢钝竖子,一时疏忽就能免罪吗?处以极刑臣尤嫌不够!
但,,,今日陛下若真处置了他,小女今日之事便会天下皆知,,,为礼法所不容,受天下人非议…
万望陛下开恩,小女平白已遭祸端,臣,实在不忍再添伤痛。
臣原本,想为榆儿择一忠厚良善之人,不求富贵,但求一世安稳。臣知他冯少玉算不得良婿,,,但平日里作风处事,也算端方。事到如今,臣,已毫无圜转之法,,,
臣知今日之请、不合法度。但还是斗胆一求,请陛下下旨,结两家姻亲,不让此事外泄。止住诽议流言,保臣小女清白名声。
臣,愿告老还乡。从此不再踏足庙堂。只要知道小女一切安好,臣此一生,再无他愿!”
丞相说完、又行大礼一拜。
一番话,感人肺腑,又面面俱到。
赞了梁王圣徳,给了冯石面子。赞同梁王要惩罚冯少玉的做法,甚至打消梁王怕他们结党营私的疑虑愿意辞官隐退。言方行圆,句句为大家而委曲求全。不愧是多年丞相。
比如今日这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给梁王架那儿了。
人家女儿已经无故遭此大祸,这清白,你保是不保?这人,你罚是不罚?这官,你让辞不让辞?
丞相没做错任何事。丞相女儿更没错。是宫里奴才办事不力,是他冯少玉酒后无状。怎能偏要一个无错之人丢官?
“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朝中重臣!这是做什么?!
我梁国开国以来,以法治国,上下一心,方得今日。
桑隅,你身为丞相,本应该以身作则。怎么今日如此糊涂?!
冯石,朕念你征战有功,从前的些许小事已是开恩非常,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轻重。这等大事,也敢徇私枉法!?”
“陛下。
臣不敢徇私枉法。法虽不可违,但小儿确实无心之过,绝非知法犯法!
望陛下念在小儿一片忠心,法外开恩,从轻发落。”
“你!……”梁帝愤怒不已正待训斥,却听到外面通传。
“报!陛下,德才找着了。”
“带进来。”
殿门开,走进一个瘦弱矮小的奴才,面容稚嫩,瞧着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
德才公公几乎是跑着进来的,行至荷安姑姑身边,恭敬地跪下:“陛下圣安。”
“你就是德才?”
“回陛下,奴才是叫德才,在西宫当差。”
“朕问你,今晚宴会荷安是否派你去通知丞相和将军?”
“回陛下,是…”
“那你可去了?”
“回陛下,,,奴才,,,没去。”
“原由?”
“陛,陛下,,奴才,不小心睡着了。”
“你说什么?!”梁王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下恕罪!”那德才吓得一下子趴地上。然后急道:
“奴才在宴会开始之前,熬了两个大夜为西宫宴会清扫准备。荷安姑姑看奴才辛苦,原本今晚只需守云台殿锁着的侧门便可,可,,,没想到今晚更衣的大人们,,,有些多,姑姑们走不开身,奴才,,才临时领命。。。”
“大胆!你还在强辩什么?云台殿到正殿宴会才几步路!就算熬了两个晚上,这几步路还能睡死过去?分明是有心躲懒才办事不力!来人!”
梁王看这奴才狡辩,实在生气,刚想按宫规处置,一旁程子安突然进言:
“陛下,臣有话启奏。”
“讲。”
“这德才,是前几天刚招进来的奴才,从燕地来的难民中的一个,父母皆亡,无依无靠。流亡月余,乞讨为生,几日前臣奉旨监察难民处置情况、注意到了这小孩,他才开始有正经饭吃。届时,宫中正好放出去一批到了年龄的使女,招人之际。臣看这孩子年纪小、又可怜、没地方去,问他愿不愿意进宫,这才进了宫来服侍。他才十岁出头,尚未承刑。臣想着等到了他十四岁生辰,再看他意愿决定去留。”
梁王听完这话,低头又看那德才,发现他瘦弱如此,像一团棉花被宽大的内侍袍子整个包裹住,看着确实可怜。
律法有云:年不满十二周岁者,不可用刑。所以德才就算进了宫也并不是真正的公公,梁王现在哪怕发怒也不可加以刑罚。
案子审了一圈儿,无人可罚得。
梁王怒了!有气儿没处撒。
程子安开口对那内侍道:“德才。陛下和本官念你孤儿可怜,才特允你进宫服侍。虽说你年岁不大,身体瘦弱,可也万不是躲懒偷闲的原由。你在王宫重地天子眼下!办事儿如此不上心!幸得陛下宽宥,我朝律法不罚幼子,但王宫差事你是万万做不下去了。回去收拾行李,出宫去吧。”
宫里差事不论大小,样样都是为皇帝办事。天子威严怎容有失!只是碾他出宫已是开恩非常。
德才也吓得不轻: “谢陛下开恩!”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又迟疑道:“都是奴才的错!入宫时程大人特地让太医为奴才诊治,让奴才调理好身子好好尽心服侍。太医说奴才身体久衰,不可进补过快让奴才每日饭只半饱,七日后再看。奴才谨记这话,不敢多吃。
蒙陛下恩典,奴才办事不敢不尽心!本以为身子好了不少,,,可没想到,熬了两个大夜就不行了,那晚走路时,,,竟在花园内晕了过去。
陛下明鉴,奴才不是为自己开脱,,奴才,,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惹陛下、大人生气。
如今请罪出宫,也是奴才咎由自取。德才谢陛下恩典,谢程大人赐名,今后出宫也定不忘陛下圣恩。”
是个忠心耿耿、知恩报德的好孩子。
梁王挥手,吴荷安,梨儿,德才三人都退出殿去。
偌大的宫殿内,又只剩原来的六人。
如一个时辰前一般无可奈何。
殿外三声更响,已是夜半。
“折腾了一晚上,朕乏了。”梁王起身,“子安,给他们四个安排住处,今夜暂于宫内住下,此事,明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