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震惊(壹)
这座王都,是陈国开国皇帝选下的首府,人杰地灵,风景隽秀。
王宫临河而建,将天地造物的胡苏河尽览其中,大大小小的宫殿数十座,红墙黄瓦,雕栏画栋。王宫距建成已有百年,古树参天,更显威仪。
此时,月上树梢夜已深,一片朦胧昏黄的月光洒落高墙,整个王宫静悄悄的。中元宫宴已散,王公大臣也都兴尽而归家。
除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桑隅,和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冯石。
两人此时在大殿内抓耳挠腮急得团团转,一点没有往日端庄持重的样子。两人焦急的在大殿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撞上彼此,相互撒气,甩对方一袖子然后继续踱步。
他俩找不着孩子了。
是的,他俩的孩子,在王宫内、纷纷丢了。
一个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碧玉年华。
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长弓挽满月,霜雪剑明华。
20岁的少女,25岁的少年,都正是春风旖旎爱做梦的年纪。
双双不见了。
堂上梁王内着寝衣披着外衣,显然是已经入寝又被突然叫醒而匆匆赶来。
重臣入宫赴宴,娃儿双双不见。
被掳走了?宫内入刺客了?梁王面上不显,心里却疑虑重重。
然而为上位者必得主持大局,梁王出言安慰:“二位爱卿先不必着急,他们二人许是吃醉了酒,不知在宫中哪处睡下了,朕已下旨令全部金吾卫搜寻皇宫,宫中戒备森严,他们必不会有事。”
堂下二人:“是!” 然后继续焦虑。
要说这俩人也是有趣,自顾自在宴会中与人聊的尽兴,连自个儿娃什么时候离席都不知道。散宴了之后人都走光了才后知后觉发现娃不见了,到宫门口找等候的家仆一问发现娃也没回家,然后又前后脚跑回皇宫,王宫重地不可擅自行动,不管大小事儿都须得禀明皇帝,于是只能折腾起梁帝帮忙找娃。
冯石就算了,八尺糙汉不拘一格,而且带的是男娃,自然平常少些管教束缚。
但桑丞相家的千金是独女,平日里宝贝的很,人人都知道,多年来桑家父女相依为命,桑父疼女不续弦,当年战火纷飞时都没弄丢过,桑女也十分乖巧又孝顺懂事,桑父时不时的新衣冠饰都是女儿操心制作,偶尔处理政事回家晚了,桑女常常亲自来宫门口等候,接父亲回家吃饭。父慈子孝,朝中无人不羡慕。这么疼女的爹和这么乖巧的女儿,今日竟在宫宴上走丢了!丞相急的仪态全无,一脑门全是汗。
“丞相,桑榆今日进宫,身边跟着的侍女在哪儿呢,何不问问?”
按道理来讲,大家千金出门,身边高低得跟着几个丫鬟。
“回陛下,小女平日里贴身侍女有一个,原本是要带着的。可谁知前两日染上风寒卧病了。其他丫头都不曾进榆儿内室伺候过,不敢面圣。臣想着榆儿向来谨慎沉稳,今日跟着臣便可,于是没带侍女。”
这时,金吾卫统领夏勋从殿外急匆匆跑进来,慌张道:“启禀陛下,找到冯校尉和桑小姐了。”
梁王正欲开口询问,这边丞相老父亲急的顾不得殿前失仪:“在哪里,快带我们去啊!”
夏勋略一滞,迟疑开口:“在,,,西宫云台殿内。。。”
西宫,是王宫西面的一处宫殿,坐西朝东。正殿居中,云台殿居其右,云宣殿居其左,整座宫殿与都有花园相依。西宫的正殿,为皇家设宴专用地,正是今晚宴会所在地,而云台殿与云宣殿,是专为进宫来赴宴的王公大臣、各国使者准备的住所。他二人既然在那处,想必是去更衣(如厕)或是暂且歇息稍缓醉意。
宫中设宴,这是平常。
夏勋:“桑小姐和冯校尉,,,他们,似乎,,还未醒酒。”
“无妨,人找着了就好。二位爱卿也可放心了。想必是小孩子家贪玩儿多吃了几杯酒。不妨事。”
梁王转头又对那内侍道:“你带路,朕与丞相将军一同过去。”
“陛下,,,” 夏勋却还是跪着把头埋的老低不敢起身,“桑小姐与冯校尉,,,是,醉在一处的。”
此话一出,全殿屏息。
突然一声惊雷乍起:“一处??!”
丞相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
也难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和还未婚配的公子同宿,罪同私通。依律,女当诛,男当阴(处以宫刑)!
梁王马上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疾言道:“立刻带路!子安,冯石桑榆随朕来。”说罢三人疾步离去。
三人离开后,殿内还是针落有声,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梁王御下极严,不论是谁,行事不端全部按律处置,轻则罚俸受刑,重则流放斩首,毫无偏袒法外不留情。若是桑榆和冯少玉真有男女私相授受这等丑事,怕是凶多吉少。
此事非同小可,四人脚步飞快。
房门早已打开,门口除了两名执刀金吾卫把守,再没有其他人。
三人大步跨进殿内,房间左墙挂一面大镜子,中庭有一圆桌,陈一个香炉,袅袅香烟飘起,后列一个屏风。转过屏风,就见胡床,轻纱罗帐已散开,隐约透见人影。
哪怕看不分明,也认得出,睡在外延的冯小将军的脸,和,他怀中的人儿。
桑隅、冯石。天崩地裂。
桑榆、少玉。缱绻缠绵。
咫尺天涯。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老成持重的丞相,驰骋沙场的将军,和心机深沉的帝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
熏香继续飘,夏蝉继续叫。三人各自安静,冯石偷偷掐了把大腿。
“桑隅、冯石,去把他二人叫醒。”梁帝转身出了殿门。
丞相反应过来,袖子狠狠甩了冯将军一脸,然后大跨步走过去,帘子一掀,大手大脚扒拉了几下把冯小将军拨滚到地上,然后才紧张兮兮去唤醒自己女儿:“桑榆,桑榆!快醒醒啊!”
桑榆听得父亲呼声,悠悠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如梦初醒。
“爹?”
“榆儿!你可有事?哪儿伤着没有?”
这边桑榆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冯将军上来就是一脚:“臭小子!还不快给我爬起来!” 硬生生把冯少玉踹出去滚了几圈滚到丞相脚边,又被丞相嫌弃踢开。
好在冯小将军从小习武身子骨结实,被人踹醒后直接翻身跃起条件反射就要去抽腰间佩刀,抽了个空。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宫中宴会不得携带武器。疑惑的抬头看向自己老爹:“父亲?这是,,,怎么了?我,,,刚刚是睡着了?”然后转头观察房中情况:“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冯石气不打一处来,“你干的好事!”
“我?我干什么了?”冯小将军显然美梦没醒,殊不知这话惹恼了房中一半的人。
“你!你!登徒子!”丞相指着冯少玉的鼻子气的说话都喘不上来气,抄起拳头就向冯少玉砸去。
难为一个年过半百的书生,要和将军打架;也难为冯少玉,要躲闪同时来自半百老人和自己老爹的拳头又不好还手,于是一边防守一边后退,时不时闪过老爹砸过来的椅子,向屋外闪躲。
“爹!桑大人!你们这是,,,?”
冯少玉退至屋外,惊见梁王,愣了半瞬就跪下行礼:“陛下恕罪。”
追出来的冯石也马上行礼,反倒是丞相,喘了半口气,好像才反应过来面前之人是皇帝,跟着跪下:“陛下!” 声音颤抖、带着来自老父亲的哀怨和悔恨。
从女儿丢了起,丞相整个人就好像没了魂儿,全然失了平日里老成持重的风度。
这时,屋内桑榆刚刚跑出来,就见屋外跪了一地,于是二话不说一个跪礼,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