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贰）
“呦，冯将军，冯校尉。”
王宫正门，朝臣们正陆陆续续进宫赴中元宫宴，门口领头迎接的内侍眼尖、远远就看见了当朝骠骑大将军冯石和将军之子冯少玉，连忙走出相迎，恭敬奉礼。
“将军、校尉，可算是来了。赶紧着吧，眼见就到了宫宴正点、陛下亲临宫宴啦。”
内侍说罢，一招手让一旁的金吾卫过来、依制进行入宫前的搜身检查。
“多谢公公相告。” 冯石一拱手，爽朗道：“原本本将军和儿子早早就出了门，谁知道中途路过那仙乐坊、在一楼就听见二楼有人叫好。心生好奇，就立马留神听了一会儿那从二楼窗户中传出的评书。那说书先生啊、讲的正是陛下当年征战四方的沙场故事，实在有趣！不知不觉就听的晚了。哈哈。”
“哎呦，冯将军好兴致啊。
这原由、就是如实禀告陛下，想来也是不会多加责怪。
冯将军为陛下镇守西关多年，威震那北狄不敢犯我梁国秋毫，实在是劳苦功高让咱家佩服啊。
再加上，冯校尉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第一次领兵就能大败困扰江洲城多年的山匪狂徒，陛下见了、定是心中喜悦。”
这内侍拍了一通马屁，正好金吾卫已经搜查完两人身体确认身上没有兵器，他又开口：
“冯将军、冯校尉，快请入宫宴吧。”
冯石一笑，昂首阔步朝里走去，儿子冯少玉自是不远不近跟在老爹身后、一同进宫赴宴。
金銮宫内，四方殿中，文武百官已列坐满堂。
可大殿内并不喧闹，秩序好的出奇。大家饮酒赏曲，偶尔敬酒一杯也只与身边人，互相客套问安，再没有太多闲话。
这都是梁帝治国有方。为了防止陈国灭国之事重演，梁帝对臣属的行事规章都是严格控制、严禁官员私教过密以防止官官相护从而演变为欺上瞒下。平日里但凡谁和谁走得近了一点儿都得被梁王拘来问上一问。曾有一次、御史大夫无缘无故被梁帝召进宫来亲自审问了一番，原由竟是昨日休沐御史大夫应邀与顺天府尹同去仙乐楼听曲。王都之中皇权鼎盛，梁帝对臣属的私生活竟了如指掌至此，从此王都内再没有官员敢私下相约、平日里连打个招呼都是小心翼翼。
冯石父子二人踏入正殿，梁帝还未登场。纷纷有人与冯将军作礼，冯家父子也一一回敬。
快走到自己座位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冯将军、冯校尉。”
冯石父子二人一回头，就看见朝中有名的‘老好人’丞相笑吟吟的冲着他们见礼。
一国之相，典领百官，辅政治国，那必然得是威仪赫赫，才能镇得住手底下那些官员。
可这位偏偏就不一样。
丞相桑隅，年逾不惑。天生的一副圆润相，脸圆眼小，肚子鼓鼓，有道是心宽体胖，他人也时常笑眯眯的，一副与人为善的模样。实在不知这么好说话的样子，是如何做到让百官信服？可他在建国初期百废待兴的时候就坐在这丞相的位置上，现下更是一年比一年做得好。谁见到他都是笑脸相迎。
冯石二人也不例外。马上就给丞相回礼。
“丞相。”
“冯校尉，听闻校尉远赴江洲城剿匪，竟伤重至数月难以下床，实在令人担忧啊。
本相本想到府慰问无奈公事繁忙。实在不安。
不知校尉现下身体可大好了？”
“多谢丞相关心，少玉已无大碍。”
“哦。这便好哇。
校尉年少封将、为国效力，冯将军想必欢喜非常吧。哈哈哈。”
“哎。能为陛下效力，本将军当然高兴。”
冯石听到别人夸自家儿子，一点儿不谦虚笑的开怀，还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以示夸奖。冯石为人、人如其名，一米八的壮汉膀大腰粗，性格豪爽大气、不拘小节、颇有几分绿林好汉之风采。若是有人提起他、必会说他是个事情全写脸上的人。
“是啊是啊。冯将军真是好福气，，，不像我啊，，”
丞相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回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我膝下、子嗣绵薄，，只有这一个女儿。唯一的盼望就是她将来能寻个忠厚良善的夫家、安稳一生。也不知，，唯此一愿、何日能实现。”
冯家父子闻言也顺着丞相望向宫宴一角安安静静坐着的女子，她似乎对面前桌上摆放的雕花牡丹很是好奇，嘴角带笑盯着它们左看右看，但又不动手品尝——大约是大家闺秀的规矩吧，主座未到不可擅动。所以她好奇了半天，最多也只是换个角度观赏。
多么可爱的女子啊，冯石忍俊不禁。
“丞相家的小姐，看着聪明玲珑、又怎会愁嫁呢！丞相，多虑啦！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那就多谢冯将军吉言啦！”
丞相笑着拱手一拜，便转头走向自己座位，冯石父子二人也终得落座。
大殿座无虚席，梁王也终于登场。
百官肃立，恭迎圣上。
“众爱卿免礼，今日宫宴、共贺节日，落座吧。”
“谢陛下。”
宾主尽至，歌舞起。
此间歌舞，当然是比那享誉王都的仙乐坊还更胜一筹。引得众人沉醉。
席间有人举杯，笑面朗声道：
“臣，桑隅，谢陛下赐宴。蒙陛下恩赐！臣等才有机会品尝，这百年才得一坛的九酿春啊。愿陛下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举杯之人，正是当朝丞相。
梁帝闻言淡笑。他亦举杯，喝一口酒算是应了丞相的礼。
梁帝放下酒杯后，转头看向饮酒正酣的将军冯石、和坐在他身边的冯少玉。
这一家、如今可谓是风头正盛。
大将军冯石，十年前跟随梁王征战沙场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为梁帝开国立下汗马功劳满朝文武无人能及。这篇王国的边境，自陈至粱、一直有荻戎人虎视眈眈，当年国内大乱无暇顾及，他们趁机攻占领土肆意掠夺。梁帝对北狄深恶痛绝，开国后立刻派冯石领兵抗敌。当时、百废待兴国库不及，可哪怕是军资微薄的紧张光景，冯石依旧保住了北境多年平安，甚至收复了两座座城池、解放了两城被北狄奴役多年的梁国百姓。抗击外侮、救我同胞，更是让从前的陈国子民对现在梁国感激不已死心塌地。
如此威武的荣耀，梁帝对朝臣再如何严法督管，似乎对冯石总有一两分宽待。当朝唯一一品将军已是无人能及，就连他犯错、梁帝也是按过不咎。冯石居边关三年，年初才被调回王都复命。许是不适应王都生活又性格冲动，曾辱骂当朝太傅、宵禁时分违规出城爆打守城将士，梁帝通通以小惩大戒为由、敲打一番便草草放过。
冯石得陛下如此宽待，他的独子冯少玉更是争气，近来以武试探花的成绩领官校尉、又一举歼灭了江洲诚外占山为王困扰朝廷多年的贼寇，大胜归来无人不羡，梁帝也是大加赏赐。
也难怪冯石今日如此高兴、喝的尽兴了。
“冯爱卿。”
冯石和冯少玉都一愣，两人皆起身拜礼，冯石开口，
“臣在。”
“哈哈，朕倒忘了，现下已是有两个冯爱卿了。
冯少玉，听说你江洲诚剿匪身受重伤，可是痊愈？”
“谢陛下关心。臣伤势已经痊愈、无碍了。”
“嗯。那就好。早日养好身体，你父亲也放心啊。”
“是。”
“不过，朕还有一事须得问你。
你多年未愈的脑疾，可有抓紧医治？
朕知你二人早已情同父子、不在意这些。但朕的朝堂、疑人不用。
早日想起你从前的事情、去户部把你的籍贯补上，也能早日为朕披甲效力。
这是朕的命令。
你、明白吗？”
“是！
谢陛下明示。臣，明白。”
梁帝听他说完，轻点了下头没有回话。举起酒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才好像想起来似的，叫他二人坐下。
其实，冯少玉不是冯石亲生儿子、而是他曾经捡来的战场遗孤。
这件事情不是秘密，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冯石当年在战场旁发现他的时候，冯少玉的伤势很重几乎濒死，是冯石不舍昼夜将他救回。冯少玉被抢救回来以后就忘记了所有过往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冯石那时、刚刚经历丧子之痛，于是便认下他为子。冯少玉之名，也是自此方得。多年来，冯石待他于亲子无异，冯少玉对父亲也是孝顺非常，二人父慈子孝、相依为命。
只是梁帝对此略有不满，对朝局严加掌控的他，要求所有官吏家世清白、籍贯必须登记在册。冯少玉这一失忆，梁帝就不得不对其有所怀疑。方才那番话，就是梁帝对他的敲打。冯少玉若是不能及时应对、为官之途可堪坎坷。
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冯少玉啊，这失去的记忆就好像烈日下泼出去的水有如水汽一般蒸腾、可叫人何处寻呢？
梁帝问询完冯少玉，又捡了几个朝臣一番敲打、还有几个自己非要举杯敬酒往上撞的自然也免不了训诫。
做完这些事后，梁王又欣赏了一番歌舞，才宣布离场。
至此，宴会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