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触物伤情
惊蛰,谢英践诺带上二虎的棺椁,同我踏上返程。
孟兹随同,他蹙了眉头,张口欲言,被谢英一记眼刀闭上了嘴巴。
谢英将我抱上马车后,在外头不知与孟兹说了什么,孟兹乐呵呵地随谢英后脚上了马车。
“孙豹,这路途遥远,你身子虚弱,我们须得慢行,上回问你可有什么心愿,还没告诉我呢,说罢,哥哥听着呢。”
“你莫占她便宜。”谢英睨一眼孟兹。
“门主,请勿多思,属下只是想要个妹妹。”
孟兹一本正经对谢英说道,复又转了头看我:“别听他打岔,说来我听听。”
“要为二虎买漂亮的大碗、吃食、衣裳、屋舍。”我自袖中取出银牌,握在手心。
孟兹沉思了片刻:“好办,不过这些可有讲究?屋舍,二虎喜欢什么样的?”
“我要买与她,你帮不了。”
“哥哥什么帮不了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帮不了,我们便叫门主来。你若非要亲自买,我陪着你便是。你若缺钱,卖字画给我。二虎说了,你的字画举世无双。你要订做,样式画下来,我差人做了给你。”
我笑着轻抚银牌上的虎首:“她自是觉得我的字画举世无双的。”
“我亦觉得举世无双。”谢英沉声开口。
孟兹忙道:“我也是。”
“离开京师,你要一直叫他门主么?”我岔开话题。
“非也,出了京师,我须称门主谢兄了。”
谢英接话:“世道不平,还需谨慎行事。出了京师,衣物、马车都将换上一换,我已备好。你且安心,不必操劳,路远颠簸,你只需顾及自身便可。”
这一行确实十分遥远,我们竟绕了个圈走了大半年,停在了应天府。
我终于拿到了舆图,瞪着谢英:“如意了?走了十个月,此刻比京师离清州还远些。”
“孙豹,别怪他,怪我,我想周游河川。回了清州,我那休沐便结束了,难得能拿你当借口,你就当帮哥哥了。玩这么久,我伤口都不疼了,真的。”孟兹挡了视线,对我笑。
谢英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又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了。
“你莫忽悠我,带着棺椁旅行,亏你们想得出来。”我睨了眼他俩,转了车轮就走。
谢英跟在身后:“老大,你这段时日不开怀么?”
此番绕路游历,确叫我心胸开阔许多,抚平了些二虎殁了的哀恸与悲思。
除了尚乏力,我不再晕厥吐血了,也不再那般嗜睡。
我画了字画,偶尔摆了摊子,谢英与孟兹会陪在旁。
孟兹温润的姿态作足,很是能为我招揽客人。
卖了银钱,我买了二虎定会喜欢的漂亮大碗,一路走来买了些种类繁多的吃食,我还做了几套风格不同的衣裳。
二虎祭日,我将买来的东西皆放在她棺椁旁。
那棺椁谢英与孟兹很是用心,用了上好的梓木,内外皆用了药,既保二虎尸身不腐,也保棺木不被虫蚁啃咬、腐坏。
夜里梦到二虎,她欢快道:“老大,你买的大碗真漂亮!衣裳、吃食我也喜欢……”
“老大,你好好活,就当为了我。”
醒来前,我泪如泉涌,悲痛伸手,她却忽地穿过我消散了。
醒转睁开眼,眼眶是湿的,我的心怦怦跳,像是要跳出来般。
谢英垂眸看着我,眼中是浓浓地担忧,他探上了我的脉搏:“可是梦到了什么?你哭了。”
“梦到了二虎,她说喜欢我买的那些……”
我哽咽,谢英用另一只手捞了我抱入怀,轻拍我后背,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养好些,莫再……不还要买屋舍么,你不可食言的。”
我推开他,抹了把脸:“说得是,近日便看看屋舍,画一画二虎会喜欢的格局。”
“吃食和漂亮的大碗,还有不少种类,也须多买些。多多益善,二虎定喜欢的。”谢英附和。
日子就在我的忙碌中晃晃悠悠过了,我整日不再苦闷,兴致极高地赏鉴屋舍,挑选大碗、吃食,缝制衣裳。
……
我惊觉谢英带我绕远,似是想叫我舍了回弥凉镇的想法。
瞬时停了车舆,我转动方向,面无表情:“这段时日,我的确开怀,可我依旧需要带二虎回弥凉镇。”
谢英静静与我对视,许久后叹道:“若你能少些偏执与敏锐,便好了……”
“那便不是我孙豹了。”我打断了他。
“是,你孙豹若非是这般,我也不会如此喜……”
“我乏了。”
我再次打断了他,转了车轮回了房。
谢英没再跟来,我长呼了口气。
不再迂回曲折,两个月后,我们终是回到了弥凉镇。
一路上,谢英沉默许多,我也是。
出乎我意料地,孟兹也异常沉默。
回到我与二虎的家,院内屋内被打扫过了。
我想起谢英曾说怕我触物伤情,此刻确是触物伤情了,家里处处都是二虎的影子,我却再也触不到……
孟兹叹了口气:“切莫大动心绪,你承受不了。”
“选个好日子,将二虎葬了罢,如今已回来,该入土为安了。”谢英接了话,声调沉闷。
我点头,没有应声。
我在二虎墓前,坐了许久。
春暖花开,枝繁叶茂,没有二虎在旁嬉闹……
谢英来抱我时,我再次推拒了他。
自回了弥凉镇,我不再接受他碰我,固执地自行起身、走动、推动车轮。
我一脚深一脚浅地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回了家。
孟兹在时,气氛稍缓和。
今日孟兹不在,他回了清州府。
他要将孟叙的骨灰入殓下葬,他到底没我这般疯,执意带棺椁回来。
我躺在院中躺椅上发呆时,院门被敲响。
两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时,我恍惚了。
直至他们走近,我才如梦初醒。
谢英站在我身旁,异常紧绷。
来人是任子喻和杜贞麟。
我坐起身,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二人亦是有了变化,任子喻散漫不复,杜贞麟的眼神与面色皆复杂,两人似乎都清瘦了些。
静默了会儿,任子喻打破了略凝滞的气氛:“你离开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我摇了摇头,启唇又合上,没有出声。
“许夫子,殁了。”杜贞麟突然道,眼神复杂难辨。
我怔怔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我说,许夫子,殁了!”杜贞麟握了拳,面色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