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它是根刺
天空炸起烟花,阵阵不绝。
比弥凉镇热闹,我心想。
我偏头看向身侧的谢英,团团光花照映下,他正好望过来,眼眸亮如烛火。
二虎若在,也应这般,我想。
正了头,我又望向那不断亮起炸响的烟花。
谢英却将我扶起身,附在我耳畔:“今日想早歇,还是晚些时候再睡?”
我偏头离远些,提了音量:“早些歇了罢。”
谢英紧了紧手臂,默了片刻:“好。”
烟花由阵阵变成了一阵一阵。
未曾想,彻底停下时竟到了子时末。
我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坐起身将灯点了,我刚准备摸出那未看完的话本,门突被敲响,响起谢英的声音:“是我。”
“进来罢,我未睡着。”
他推门而入,裹着寒风,叫我更清醒了。
“你怎的在门外?”
“想着烟花声不断,你未必能熟睡,便守着碰碰运气。”
他笑,将大氅解了披在我身上:“生辰快乐。”
说罢,他将我抱到梳妆台前。
“我想为你梳冠,可以么?”
我不由觉得好笑:“你已将我抱至此了,还须多问?”
谢英也笑:“总要问问你的。”
说着拿了檀木梳,动作轻柔。
“三次冠戴,礼成。可弄疼你了?”
我摇了摇头,看向铜镜中那玉冠:“又是你亲手做的?”
白玉无瑕,色温润泽,一眼便知是上好的玉石。
雕成了花状,甚是美观。
“玉花冠,衬你,喜欢么?”
谢英没有否认,与铜镜中的我对视。
“喜欢。”
“我亦喜欢。”他眉眼微弯。
对视片刻,我移开目光:“夜深了,回罢。”
谢英帮我拆了发冠,梳了头,动作缓柔。
他道了别离去,我熄灯上榻。
待到天明,我开了房门,孟兹侯在门旁,将生辰礼送我,道一声“生辰快乐”,又说弱冠礼要加冠。
“我已行了加冠礼了,不劳你操心。”谢英走近,将一个精美小方盒放到我手里。
“还雕了个豹首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加冠需我在旁观礼,你怎可……等等,你刚来,何时行的加冠礼?她这冠发是你束的,这般不熟练整齐?”
我打开方盒,孟兹看过来,又道:“门主还有这手艺呢,可以开个铺子了。我看城东那个铺子就可拿来卖这个,你要不……”
忽然住了嘴,他呆呆地看着谢英拆了我的发冠,为我重新束发,呢喃:“你真行啊……”
“你观礼了,这下全然礼成。”谢英在我头顶沉声道。
我看孟兹呆愣的模样,失笑道:“你们真是……”
孟兹回过神,也笑起来:“能令你开怀,孟某也算有用。”
“可要取表字,我有几个好字……”
我打断孟兹:“不必,我就叫孙豹。”
“莫聊了,该用早膳了。”
谢英也做了长寿面,放了荷包蛋,还放了些肉碎。
只是,我吃着那荷包蛋泛着苦味儿。
应是我心里苦,我心想。
用罢早膳,孟兹告辞。
谢英推着车舆送我回房:“今日雪还未化尽,尚有些冷,不便外出。我叫人备了茶,你品评一番,看看喜不喜欢。夜里请了人来唱戏,等会你选选,喜欢哪一段,便叫他们准备。”
一番安排明明白白,待到曲停,已到了亥时。
我迷迷糊糊睡在了车舆之上,半睡半醒间感觉似乎被谢英一路抱回了床榻。
次日在榻上醒来,谢英竟坐在榻边凝视我。
我皱了眉:“你未睡,还是早醒?”
“不重要。”他说着扶我起身,拿了大氅披在我身上。
又起身拿了毛巾浸泡在盆里,拧干想为我擦脸。
我抽了毛巾,快速擦了一把,将毛巾递给他。
他又将漱口的净水与唾盂一一端过来,我漱了口,他则净了手。
我心内升腾起怪异之感:这是,二虎会做的事……
抱我到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他将糕点喂到我嘴边,我伸手拿过,吃了几口,便放在了碟里。
他没说什么,又拿了梳子为我梳头,戴冠。
我彻底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总觉得今日气氛不太对。
“我有话同你说。”
他透过铜镜,与我对视,眼里藏着什么,我忽觉不妙,正想岔开话题。
“你应了我,可直言的。”
我捏了衣襟:“你说罢。”
谢英移步,单膝点地,紧盯我双眼:“我已安排好门内事务,我离开京师,与你阅览河山,或是去你想去之处隐居,带上二虎,不回弥凉镇,你可愿意?”
我垂眸不看他:“回弥凉镇,二虎须回弥凉镇。”
空气中的静默让人感到些许窒息,我捏紧了衣襟。
“是二虎须回,还是你?”谢英音调不稳,似是哭了。
我没敢看他:“二虎。”
“你骗我。”这次带了哭腔,他是真的哭了。
“你说二虎一开始不愿收留我,而你是一直都不愿的,就如此时,你不愿答应留在我身边,对么?”
“你说只是不愿留在京师,亦是骗我,对么?”
我沉默不作声,觉得空气好像稀薄了不少。
过了许久,他道:“你因二虎怨着我,对么?”
忽而攥了我的臂膀:“回答我!”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布了泪痕的脸,痛苦,挣扎,又冷凝的脸。
“我不怨你,你也莫怨己。孟兹说得对,二虎心甘情愿要来见你,心甘情愿护着我。我在弥凉镇亦是心甘情愿救你、收留你的。”
我也落了泪,面前谢英通红的眼模糊起来:“只是,二虎到底因你我而死……它是根刺,扎在我心上,稍微动动,便会疼……你也疼,不是么?”
攥着我臂膀的手紧了紧,又彻底松了。
谢英瘫坐在地,失了神般。
很快又扑过来,他惊慌地为我拭泪:“你莫哭了,你不可伤怀。我不求了,只要叫我知晓平安便可。”
他握了我的手:“可你不能回那弥凉镇,回去你会……你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弥凉镇,老大,我求你,好不好?”
“三英,我说过的,若没有二虎,我活不成的。我遇见她便是在弥凉镇,唯有弥凉镇可叫我心安。你为何这般执着不愿我回去?”
“因我怕……”谢英泣不成声。
我从不知他竟这般爱哭,像是被二虎附身了般,叫我心痛,也泛着苦……
可能我的心绪叫他感受到了,他静默地哭了会儿,胡乱抹了把脸,笑得苦涩:“待到惊蛰,我陪你回弥凉镇,可好?”
我垂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