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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方可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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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日转瞬而逝,这十几日里,谢英神神秘秘地不知在做些什么,除了晚膳必至,鲜少来我住的院子。

    “又是上元节了。”我叹道。

    “是啊,上元节,观花灯,游画舫……没意思得紧。”

    我眺望枝头的雪:“你这富家子,过惯了这些,自是觉得没意思。”

    转了车轮,我看向来人:“来专门看我的?”

    “自然,此处居所,难道还有旁人须孟某关心吗?”

    我微抬了下下巴,看向孟兹身后的人:“那不是么。”

    谢英顺着孟兹的右臂撞开他,快步走过来,将手炉放到我手中:“下了雪这般冷,为何在此坐着?”

    “想看看雪,”我看眼一脸无奈的孟兹,唇角微翘,“正巧,你们都在,便一起堆个雪人罢。”

    “咳,我与门主堆雪人?想不到我孟兹还有这待遇呢。”孟兹绕着我走了半圈,俯身探上我的脉搏。

    “如何?”谢英将大氅披在我身上。

    孟兹收了手,叹道:“心脉暂稳,却显乏力,忌大恸伤怀、心绪大起大落,否则……”

    “否则如何?”谢英蹙眉急问,神情紧张。

    我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嚅动的孟兹:“但说无妨。”

    孟兹又叹了口气:“否则,累及心肺,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谢英喃喃,面带痛意。

    我和缓安抚:“尚未到此地步,三英,莫怕。若……若真至此,乃命数,强求不得。”

    转而看向孟兹,我笑道:“你也莫再叹气,年富力强,都要叹老了。”

    他二人皆默然,我将手炉置于腿上:“快,同我堆个雪人。”

    谢英拦了我摸向车轮的手,推着我向前,步入雪中。

    我们堆了雪人,主堆人是谢英,我与孟兹负责捣乱,噢不,帮忙。

    我叫人拿了笔墨,画画般涂在雪人身上。

    孟兹,也拿了笔,蘸了彩墨,抹在雪人脸上。

    “这雪人倒是有趣,三英,你本意欲堆的是什么?”

    “你。”谢英看着那被我和孟兹涂抹得花里胡哨的雪人,一脸一言难尽。

    “哈哈哈哈,门主堆得好,哈哈哈哈,惟妙惟肖,”孟兹看着我笑弯了腰,“多谢你与门主,我可快半年没这般开怀过了,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孟兹被谢英一脚踹倒了。

    “哎哟,门主欺负人啦,我可是残了,我起不来了。”孟兹就势躺在雪地上,嚷嚷道。

    “不准扶我,”孟兹挣脱开谢英召来之人伸出的手,“哎哟,伤口疼啦,谁踹的谁扶,不然我可真起不来了……”

    我忍俊不禁:“未曾想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孟大夫这般,”我推了把一脸嫌弃的谢英,“三英,你快去扶他,他再挣扎会儿,衣裳都要湿了。”

    “真是自小便这德行。”

    谢英低声嘀咕了一句,扶起了孟兹。

    孟兹似乎低声说了什么,谢英望向我,也小声说了什么。

    我笑意未减:“你俩竹马之交,当着我面儿,耳语什么呢?别是有什么不利于我的阴谋罢。”

    “怎会?”孟兹恢复了往日的和易,如微风拂面。

    “门主这般重视你,我亦当你是好友,绝无阴谋。”

    “我对你二人的秘密无兴趣,莫紧张。”我看着面无一丝笑意的谢英,温和安抚。

    “孟兹,你推她回房,陪着她说会儿话,我去去便回。”

    孟兹闻言点点头,推了车舆入室,又往炭炉里填了炭,室内暖融融,我将大氅脱下,孟兹接过,置于架上。

    “门主可不喜欢别人动他衣物的,儿时他将裤子借我穿,后来我洗净给他,他却不要了,那裤子成我的了。”孟兹笑着望那大氅。

    “不能是他想送予你么?”

    “是,那时是,他还送了成套的好多衣裳。后来没过多久,不知怎的,他再也不许别人动他任何东西,但凡别人碰了用了,他便会脸色铁青地叫人扔掉……”孟兹说着,扭过头,“遇到你们后,倒是不再那般草木皆兵了。”

    说罢自袖中掏出书简:“之前的话本续册,新的,看看。”

    我与他各执一书简,专注其中。

    待到谢英走近,我才从书简中抬眸。

    “我做了你喜欢的菜伯黎祁、栗羊羹、炖羊肉、芙蓉糕,还将茉莉做成了点汤,你尝尝喜不喜欢。”

    谢英说着,抱了我便走。

    孟兹目瞪口呆:“嗯?我怎不知你还会做吃食?”

    我侧头看了看呆坐原地的孟兹,不禁笑了:“他会的,你不知的,且多着呢,不必如此讶然。”

    孟兹霍然起身,步子迈得快了些,与谢英并肩,一脸兴味:“门主,你还有什么我不知的,不妨再透露透露,叫属下长长见识。”

    “门主让给你当,也不见得你认我这个门主。”谢英看也不看他,步子迈得大且稳当。

    孟兹在后方紧跟,提了音量:“莫要与我生分啊,我命都是你救的,怎会不认你?不对,你莫岔开话题,快与我说说,你还会些什么?”

    到了饭桌上,孟兹还扒着谢英不依不饶,谢英不厌其烦。

    那憋了烦闷的脸,我看着顿觉好笑。

    “吃,喝,看能不能堵住你的嘴,堵上你那无聊地好奇心。”谢英将吃食塞到孟兹嘴里,又将汤碗塞到他手里。

    孟兹嚼了下咽,眼睛亮了:“不愧是门主大人,真好吃,下次我还来。孙豹,托了你的福了。”

    说罢又饮了一口汤,连连赞叹:“清香甘甜,这谁能想到,鼎鼎大名的谢英谢门主,会洗手做羹汤。我孟兹还能又吃又喝,快活啊,不枉此生啦……”

    “怎的吃都堵不上你这张嘴?”谢英气闷。

    我笑道:“难得热闹,叫他随意些也好,你也随意些,这般沉闷做甚?”

    谢英若有所思,片刻后,将汤饮又盛了一碗,递到我手边:“可还喜欢?”

    我点点头,将那碗茉莉点汤喝尽。

    谢英这才脸色缓和,带了笑。

    “我也喜欢,门主,再给我来一碗。”

    “自己盛。”

    “哎哟,我伤口又疼啦。”

    谢英最终还是帮他盛了一碗,我在旁看着喜眉笑眼。

    晚膳有孟兹在,吃得热热闹闹。

    待到夜晚来临,谢英这几日的神神秘秘,终是揭了面纱。

    他将纸扎灯笼一个个挂在廊下,灯笼上贴了灯谜,一溜正好够我探手拿到。灯笼的尽头是豹灯、虎灯、鹰灯。

    “还得是门主,有心思,有创意。”

    孟兹连连称赞:“灯做得不错,门主真叫属下长见识了。怎的不做个龙?我喜欢龙。”

    谢英瞥了他一眼:“你怎的还未走,留在此,是要同我们一起过节么?”

    孟兹眨了眨眼:“不然呢?好歹是儿时同穿过一条裤子的人,你舍得我孤家寡人过这上元节?新正节你不叫我来便罢了,我要守着舍弟,不与你计较。”

    忽而扫了我一眼,又对谢英道:“且明日是孙豹的生辰日,还是二十岁生辰,我备了礼来的。想也知,她定未过那及笄礼,我自是要为她过弱冠礼的。”

    “你怎知是她生辰日?”

    谢英皱眉,不再推动车舆,打了手势召了人,换了个手炉放到我手心。

    孟兹叹了口气:“二虎说的,二虎为你刻那银牌时说与我听的,唉……”

    我捏了捏腰间的银牌,又抬眼看向孟兹:“都叫你莫再叹气了,怎的还引我哀思?”

    “不叹了不叹了,”孟兹说着,凑近我,“孙豹,你可还有什么心愿,说与我听听。我这几日正闲来无事,什么都可,给我找点事儿做。”

    谢英揪了孟兹的衣领,将他拎开:“想找事做?我给你的任务为何拒接?现在接也不迟。”

    孟兹挣开后退几步,咂了咂嘴:“你那任务叫其他副门主去做,副门主又不止我一个。我而今是残障人,尚在休沐!此外,这京师谁爱待谁待,我是要回清州的,莫想叫我替你留……”

    谢英飞身上前捂了孟兹的嘴,觑视我。

    我眨了眨眼,正要问话,谢英眼明手快拆了灯谜给我:“老大,这个灯谜我想了许久的,你猜猜看。”

    我展开那纸带,上写“黄连蜜饯(打一四字词)”。

    想了一会儿,我笑:“共苦同甘。”

    谢英也笑:“老大知我。”

    “哎哟哟,共苦同甘,嗯!我们三个确是如此。”孟兹乐滋滋看着我手中的灯谜。

    谢英收了笑:“有你何事?是我同她。”

    “哎哟,我这伤口又疼了。前日的大雪,此刻化了水,都不及你的话叫人寒心啊。”孟兹先是摸了左肩,又捂了心口。

    他装作痛心又觑一眼谢英的模样,令我不禁失笑:“这才是你本来的性子么?同你的谢门主一样,平日里都是装的?”

    “他本就这副德行,温文儒雅都是假的。”谢英睨了一眼孟兹。

    “如此说来,你这门内倒是有意思,众人平日里皆无法展露自身,在熟识之人面前方可随意。”

    谢英看我言笑晏晏,握了拳,缓缓开口:“我说过,我不属于这里。我同你一处,方得自在。”

    孟兹似是觉得氛围要变,推了车舆离开原地:“孙豹,看看那豹头灯,做得如何?”

    “活灵活现,”我被推着前行,望了望豹与鹰,敛了笑意,又看向那虎,“呼之欲出……”

    若真是呼之,而出……就好了。

    谢英走过来握了我的手:“上元佳节,不可伤怀,二虎定也不愿看你如此。”

    我浅笑:“所言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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