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怎这副模样
谢英确实没有不告而别,我自屋内出来没有见到人。
二虎进屋擦洗后来到院内,谢英才从屋内来到我们身旁。
他向我们郑重躬身作揖:“三英谢过老大和二虎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说罢,站直身子,将腰间玉佩解下递给我:“此玉佩乃我身份象征,你们日后若有用到我之处,持此玉佩到清州府孟宅找孟兹,兹事体大的兹。报你二人之名,他自会为你们安排,来见我或是善后。”
我接过玉佩,抬眼看他:“你是要走了么?”
二虎正嘀咕“孟兹”,立时睁大了眼:“现在走么?你等等,我还有东西要送你的。”
说着跑进屋内,步伐跑出了点儿轻功的影子。
我见状笑笑:“练了半年,竟在此时有了雏形。”
谢英也笑:“二虎天赋与根骨不错,且心有玲珑,假以时日,或可能轻功在我之上。”
“我不求你们多强,护住自身便好。你此行想必不会轻松,凡事量力而行,切莫勉强。此处尚有二人记挂于你,莫忘了。”
谢英侧头看我,我也侧头看他,竟看到平时平静无波地人红了眼眶:“我忘不了。你二人是我谢英最好的兄弟,何其有幸,终生难忘。”
二虎跑了出来,一股脑将手中的花花绿绿,塞给谢英:“这是平安符,自娘娘庙里求来的,狗剩说可灵了。这是我求王大娘教我做的香囊,里面放了栀子花,助眠用的。这是保命石,也是娘娘庙求的,说是可以挡灾保命……”
二虎滔滔不绝,谢英不再只是红了眼眶,竟潸然泪下:“好二虎,我记下了。”
二虎也哭:“呜呜怎的走得这般急呢,我买的话本续册,还要两日才到呜呜……”
哭着就往我怀里钻,我揽了二虎,也红了眼眶。
谢英也流着泪,伸手与我们抱作一团。
三人情绪收敛后,我和二虎送谢英到日常打水的溪边。
再想往前走,谢英叫了停:“便送到此处罢。”
我拍拍他的肩头:“三英,此去祝你一路顺风,得偿所愿。待平安无虞,记得写信。”
谢英点头:“老大,二虎,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祝你们安然如意,无忧无恙。待我事了,我会用信鸽报安。若信鸽未送平安信件来,莫叫旁人知晓你们与我相识,救我之事更是不可提及。信鸽需笼养,我屋内留了信,方才的信鸽也给你们留下了。若有急事,那信鸽会带信给我。”
“我记下了,勿挂心。”
我拍拍拥着我啜泣的二虎,温声应道。
“我屋内还留了银两给你们,若不够,便去找孟兹要,他名下的钱财是我的,不必与他客气。”
“三英,我花你的银子才不会客气,但须问你拿,”二虎抹抹眼,松开环着我脖颈的双臂,转身带着哭腔看谢英,“你办完事儿快些回来,我要你带老大和我过过那富家子的快活日子。”
谢英伸手摸摸二虎的头:“好,我事毕便快马加鞭回来,带你们过富贵日子。”
说罢看看我们,抱拳:“再会,保重。”
“再会,保重。”
一武一文,礼来礼往。
谢英转身走得飒沓又俊逸,将二虎的呢喃“保重……”甩在身后。
我与二虎的日子回到了没有谢英的从前,但有了些许不同,家里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二虎买了笼子,放在谢英屋里,养起了那只灰鸽。
谢英住过的屋子,没有再放柴进去,二虎还是会将它与主屋一起打扫,像是方便谢英回来就能入住。
谢英走后的第五个月末,依然没有寄信。
二虎不再去鱼铺,他在学堂附近租了个便宜铺面,用上从谢英那学来的厨艺,做起了吃食和汤饮,卖早膳与晚膳。
她给铺子起了名叫“豹虎食馆”,铺子支起的布上,除了“豹虎食馆”四个大字外,还画了只鹰在旁。
字画都是二虎出主意,我随意发挥创作而成。
许倜然第一次来吃早膳时,放下汤碗,看了眼那布,唇边夹了笑:“倒是与你平时的字画不同,情感充沛,飘逸放达。”
我看向那布,吃了口饼,慢条斯理嚼咽:“题字作画时,学生心中翛然欢悦,确如夫子所说。”
说着移了目光,笑看许倜然,却见他眼睫微颤,欲言又止,沉默须臾,还是朱唇轻启:“孙豹,你可曾想过,日后要做些什么傍身?”
我闻言,垂下眼眸,沉思片刻,摇摇头:“未曾想过,夫子此问,我还需再想想。”
“不急,你方十八,来日方长。”
“他都十八了,还不急啊。”
一道骄矜的少年音响起,我与许倜然都循声望去,便见到杜贞麟嚣张地走近,袍子一撩,坐于我对面,紧挨着许倜然,抬着下巴看我。
“岁数不小了,还不知要作何傍身,啧,孙豹,难怪你总是万年第二。”
“小麟,不得无礼。”
伴着一道低沉的青年音,来人坐在了我身侧。
是任子喻,我愣了愣,心道:这人何时长成了这样?
身高腿长,健壮却又不显五大三粗,五官温和,姿态却是懒散,不温不火。
与那脖子戴着金质长命锁,脸颊肉肉圆圆,怒目而视时都有点好笑的小孩,判若两人。
“切,”杜贞麟不屑出声,对着铺子内喊道,“给本少主上最好的吃食。”
任子喻正欲阻止,侧眸扫了我一眼,头也瞬时侧过来,懒散去了许多:“孙豹,我脸上有何不对?”
我回过神:“噢,我从未仔细看过你如今的长相,方才一看,竟与儿时大有不同了。”
任子喻启唇正欲应我,许倜然忽而接话:“确与儿时大不同,你们两人皆是。”
“最好的,二两银子。”
二虎这时走了过来,他将吃食、汤饮摆在杜贞麟身前,支了两根手指在他眼前。
“这么点儿吃的,你要二两银子,你这与抢有何分别?!”杜贞麟登时站了起来,凳子被他带倒在地。
“吃不起别喊,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二虎嫌弃地看他一眼,就要将碗碟收走。
杜贞麟忙伸手摁住,恼怒低吼:“胡说八道什么,我怎可能吃不起?二两银子,给你便是。”
从怀里掏出荷包,取了银子扔在桌上,他瞪一眼二虎,又瞪一眼我,愤愤不平地坐下。
他不知凳子已被他带倒,直直下坐,平日里温吞的任子喻刹那神情紧绷地长臂一伸,捞住了他。
杜贞麟被吓得惨叫一声,借着任子喻的力,以手撑地,慌乱起身。
我见状心想:不是学堂里传他欺男霸女么?镇子上的猎犬都要被他踢上一脚,怎这副模样……
“孙二虎!你竟敢陷害本少主!”
杜贞麟大吼,撸了袖子就要与二虎动手。
二虎也炸了毛:“杜贞麟,你休要诬赖我!”
桌边三人同时起身阻拦,许倜然伸了胳膊拦在二虎身前,急道:“贞麟,凳子是你方才起身时撞倒的,不关二虎的事。”
任子喻则拉住杜贞麟的胳膊:“夫子说得是,小麟,冷静,你错怪他了。”
我将二虎拉到身后应和:“二虎不会如此。”
杜贞麟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挥开任子喻,扭头快步离开。
任子喻道声“失陪”,忙追上去。
二虎将杜贞麟没吃的早膳包好,递给许倜然:“许夫子,你给他吧,他最听你话。”
我也点点头:“二虎说得是,麻烦夫子了。”
许倜然接过纸包,望着那远去的身影,笑容可掬:“真是孩子心性,你们三个从未像他这般。”
我垂眸:“任性骄纵,他比我们有福。”
许倜然霎时收了笑,定定地凝视我,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