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最好了
大婚前夕,镇北王王府张灯结彩,内外装饰一番,喜气洋洋。
婚仪一切都已备好,容温不许我劳神。
按规矩不能和赫连峥相见,他回了侯府,单褒墨之前从未在赫连峥不在的时候到访,但此时竟跑来王府,在旁连声附和。
我心中纳闷:这俩人怎么一唱一和的?
珃吸气:嘶~这男的看容温眼神不一般啊……
于是,我只能无可奈何地早早躺下睡觉。
翌日,我穿上繁琐华贵的喜服,戴上宫里送来的冠冕、王府库中挑出的簪钗、和容温一对的那枚月牙坠子、和赫连峥一对的那块玉佩、爹娘留下的平安扣与镯子……
坐上车辇,随着长长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去往侯府。
待赫连峥叩拜父母,我俩各持一端红绸“同心结”,出门同坐车辇。
按昨天说的,我们要回王府祠堂参拜,再行婚仪拜礼。
刚刚和赫连峥一起坐上车辇,我的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匆匆闪过昊枼的脸。
一身墨衣,满面怒意。
一身紫衣,不带半分笑意。
一身金衣,眼中尽是不舍。
一身蓝衣,温柔缠绵。
……
我心中疑惑:这是谁眼中的他……那么愤怒,是为了谁?
……
画面碎裂,又匆匆闪过玄凌的脸。
一身红衣,悲伤漫溢四散。
身穿各式红衣,漠然、喜悦、得意、怡然……
身穿各式雾蓝衣,欢喜、雀跃、恼怒、凄怆……
……
我心中依然疑惑:这又是谁眼中的他……那么难过,是为了谁?
……
意识混沌不知过了多久,我像是在一片海中浮浮沉沉。
……
“打,给我把这家伙往死里打!”
我意识刚刚恢复几分,就被砰砰踹了几脚,心道:这也太疼了……
“呸!垃圾,竟敢抢劫于我!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我挤着眼看了看,一个脸肉肉圆圆的小男孩,脖颈间戴着金色圆环,衣着考究,看起来应该是富家子。
他横眉冷对,恶狠狠吐了一口在我脸上,放完狠话后,扭头就走,呼啦啦几个背影跟在他身后。
我环顾周围,乌糟糟的地方,不知道这是哪儿。
尝试和珃在心里联络,没有得到反馈。
身上太疼了,我缓缓力气,爬起来,四肢、脸、头、腹部,哪哪都疼。
我刚走到门边,跑来个脏兮兮的瘦弱小孩。
“老大,你没事吧?”
他弱弱地开口,小心翼翼地样子显得有点滑稽。
我还没明白什么状况,已经一脚将这瘦弱小孩踹翻在地:“滚!撇下我跑得倒快,现在回来做什么!”
我心道:挺暴力的。
我一瘸一拐走出门去,走到一处溪水边,就着水流洗洗脏污。
水中倒影,少年大概也就十岁左右,半长头发凌乱,发间还沾有草屑,鼻青脸肿,一只眼睛肿得如小型腊肠,很是凄惨。
我呲牙咧嘴地一边撩起清水冲洗,一边呼呼哈哈地抽气。
水面倒映出刚刚那瘦弱小孩的脸,唯唯诺诺,看起来像是想上前帮忙,又不敢。
可能是太疼了,我不受控地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了口气,将手边小石头高抛向水面:“下次就把任子喻的长命锁抢过来,敢找人打我!”
“老大……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的……”小孩犹豫了一下,小声开了口。
“怕什么!你老大什么时候怕过挨打!”
我瞪了那小孩一眼,随后从怀里掏出了点散碎银子:“何况,我会白挨打?从那帮家伙身上扒来的,去,买点吃的,再买点药。”
说着将碎银丢给那小孩,小孩捧着钱乐颠颠跑了。
“没出息,这么点钱,就乐成这样。”
我撇撇嘴,扯动了伤口,又吸一口气。
不久后,小孩捧着两包东西欢快地跑了过来:“老大,老大,买来了,张大婶还多送了我一个馒头~”
我看着小孩打开两个纸包,小份嫩白豆腐和两个馒头,一个褐色小瓷瓶,粗糙且没有图案,应该是不值钱。
我心想:这么点东西,俩人正长身体,怎么够吃呢……
嘴巴已经一张一合:“不错不错,有口福了,这顿打挨得值。”
听着这话,我感到心酸:有点不舒服,是书上说的同情吗……
你一口我一口,俩人很快分食了那小份豆腐,馒头也慢慢啃完了,就着溪水喝了几大口,小孩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我不免心忧:直接喝生水,会感染寄生虫的吧。
“老大,要是我们每日都能吃到菜伯拌黎祁就好了。”
我心里更觉心酸了:小葱拌豆腐,竟是这小孩的奢望。
我看了眼他,笑了:“出息,等你老大我当上县令,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敢情好!可是老大,我吃不了辣。”
我一巴掌拍在小孩头上:“笨!这就是个说法,平时在学堂叫你听课,你睡觉!”
小孩捂着头笑:“嘿嘿,还是老大厉害,夫子教什么你都学得会,我不行,学堂那草地太舒服了,我坐那就犯困。”
我心想:学堂草地?听起来像是个简陋的学堂。
“算了,学业这事强求不来。”
我懒懒躺下,合眼就睡。
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感觉衣服被掀开,热中带凉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胳膊腿和腰腹胸口。
困意太深,我眼睛没睁开,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已经到了傍晚,我坐起身,喊道:“二虎。”
“老大~”
那瘦弱小孩从林中跑来,身上灰扑扑的,更显脏了。
“你去哪儿了?”
我拿起根尾巴草折了折,折成了兔子头。
“买的药不够,我为你涂了身上,脸上的份没了。”
叫二虎的小孩说到这,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我的脸你无须管,过几日便消了,我问你去哪儿了。”
“我……我去求了杨大夫,他不肯白给我药。”二虎支支吾吾。
“后来呢?”
“后来我就帮他扫了院子,打了水,还清了茅厕,可他还是不给我,说‘我又没叫你做事’……”
我心道:大人欺负小孩,过分了。
二虎越说声音越小,觑我一眼又低下头:“我……我就回来了。老大,你别生气。”
我在他说完“还是不给我”,就一个腰腹挺身站了起来。
“别生气?孙二虎,我是不是和你说过,除了我,不能被任何人欺负!”
二虎撇撇嘴,眼里慢慢有了雾气,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
我刚刚动作太快,扯动了腿脚伤口,勉强忍住了没有呲牙咧嘴。
我将兔子头狗尾巴草递到他手里,顺手摸摸他的头:“别委屈了,等着,老大我帮你讨回来!”
说罢,我一瘸一拐就往二虎刚刚跑来的方向走。
“老大,你还伤着,别去了,我不委屈。”二虎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拦在我面前。
“都要哭了,还说不委屈。”我瞪着他道。
“不委屈就是不委屈,反正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让你今日去。”二虎胡乱抹了把眼,一脸倔强。
“你!”
我怒其不争,瞪着眼看他一阵,把他横着的胳膊拍下来:“不去就不去,等我好了再去,走了,回家了。”
二虎乐颠颠来扶我:“老大,你最好了!”
“哼!知道就好。”
我瞥他一眼,被他架在肩头垂着的手,顺势抓了抓他的胳膊,抿唇笑了笑。
我心道:这应该就是窃喜的感觉。
二人回了那挨打的乌糟糟地方,看起来应该是个已经被遗弃的破庙,门窗被破纸糊上,脏乱不堪。
俩人的身上也好不到哪去,二虎身上还有股淡淡臭味。
我皱了皱鼻子:“二虎,你是不是出了茅厕没洗?”
“老大,我洗了的,我还脱了衣甩了好久呢。”
“甩有何用?得洗。”
我揉揉鼻子,忘了还肿着,疼得我感觉像是要掉泪,赶忙仰头眨眼。
“可我只这一件衣裳,洗了就要光着了。”二虎踟蹰。
“我那还余有一件,你换上,将身上这件洗了,臭到我了。”
“嘿嘿,老大,你真好~我这就去。”
二虎乐颠颠跑到角落翻出来一件旧衣,脱了个精光换上,跑出了门。
我坐在铺着稻草的地上,听着肚子咕咕叫,阖上眼,酝酿睡意。
我心道:难道这俩小孩不吃晚饭的?
睡意酝酿了片刻,还没入睡,二虎回来了。
他将衣服支在这间破庙内的一尊掉了色的佛像上,兴高采烈:“老大,你明日还去学堂吗?”
“去。”我淡淡开口,又阖上眼。
“老大,我明日就不陪你去学堂了,我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那只会让我呼呼大睡。我要去跟老李头学杀鱼,等我学会了,就能做鱼给你吃了,河里那些红鲤一定很好吃!”
我睁眼瞧他,二虎躺在我身边,一脸向往,缺了门牙的嘴巴笑起来,稚嫩又发噱。
我默了一会,应了:“好,别太傻,被人欺负了要和我说,打不过就像今日这般跑走。”
“老大,你是不是还生我气?”二虎紧挨着我,小声问道。
“我踹过你了,还有什么气好生。他们要真打了你,我定跟他们拼了!再有下次也许你跑,跑得快是你的本事,我高兴。”
我扭过脸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二虎听话闭眼。
忍耐着饥肠辘辘,我和二虎睡着了。
我在心里直皱眉:还真的不吃晚饭,小小年纪,这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