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礼仪
太和殿内阁之中。正大光明牌匾之下，一身黑色朝服的赵传祺面色铁青。
你是说，皇祖母临终之前曾书信修于忠义王？那他老人家临终的遗言又是何？
信件之中的事，奴才并不知。奴才只知太皇太妃告诫过奴才，在他殡天后希望葬在太祖身边。
另外他老人还说，在这个世上他已经没有多少亲人，忠义王算作一个，他希望忠义王能够进京为他吊唁。
说话之人是李公公，他已经快马加鞭的从北地赶了回来，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张氏薨逝前归来。
忠义王苏慎，赵传祺口中喃喃，剩下的话始终未开出口。
既是皇祖母的遗言，为朕拟旨。
太皇太妃张氏，太宗皇帝之生母，为妃亲德慈爱，太祖厚爱德佳。
追太皇太妃张氏为太祖孝慈皇后，葬东陵，与太祖合葬。
外召忠义王苏慎回京吊唁，京城七日斋戒素缟。停朝三日，为太皇太后张氏吊唁。
赵传祺面若冷水，作为帝王无论什么时候他在外人面前，即使是每日陪伴他的宦官身旁，都不会有过多的情绪流露。
天家威严神圣不可侵犯。
噔噔噔，空旷的大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传唤的太监此刻举着玉牌入殿跪倒在赵传祺的面前。
禀圣上，左丞相付斟，右丞相冯世元，御史大夫姜渊合在外递了牌子求见陛下。
准！赵传祺坐在龙椅之上，双目忽闭忽睁。给人一种疲惫的错觉。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罢了，这些繁琐礼数就免了，你们知朕不喜这些。赵传祺不咸不淡的回应。
三位公家起身，面色皆是带着不善。
臣有奏，奏与陛下！付斟言辞略显激动，手中的奏牌微微颤抖。
大庆左为尊，左丞相付斟就是百官之首。
爱卿且言！且与爱卿赐座。赵传祺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奏书，提了些精神看去。
臣有奏，太皇太妃薨逝，作为臣子，当为君父共勉悲伤。
然，臣知陛下有意，追谥太皇太妃，臣之奏，弹劾陛下也。
与祖，不合乎礼法，与宗，不适乎礼制。
付斟的话，让在一旁伺候的太监们面色都是一凉，这位祖宗在这个契机说这件事，这是要死谏啊。
付爱卿，朕记你是立章二年乾州守备御史郭安举荐入朝为官。
立章三十三年，官拜右丞相，立章三十六年，太宗皇帝临终托孤升任左丞相，位极人臣。
付爱卿，你不该这般糊涂啊！赵传祺紧紧握着手中的奏章。身旁的太监不由得胆寒。他们久伴君驾，深知只有像是这般平静的与你诉说，这位年轻的天子才是真正的动怒了。
咣当，落地的是玉如意，碎的是臣子心。
龙目凝视之下，宽阔的大殿之上满是寂静。
陛下！是在威胁谏言的臣子吗？
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陛下莫不是连老臣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付斟直直的昂起佝偻的后背，目光死死的与赵传祺对视。
扑通，扑通，又是两声，冯世元与姜渊合相继跪倒在地。
陛下，付相之意就是我等之意，求陛下三思而后行。
祖有功而宗有德。太祖定天下，太宗守乾坤。传到正乾皇帝一朝，弃掉祖宗礼法。
虽张氏乃先帝生母，太祖帝妃。毕终生未入主东宫。即使位极太宗嫡母，始终是以妃嫔规格下葬。
而按赵传祺所意，将张氏死后抬入东宫，对于后世帝王来言，无疑是废除了祖宗礼法，为后世之君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
帝王以自己喜恶独断专行，于朝于野。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他付斟作为天下文人之达，若在他手中，大庆礼崩乐坏。那他付斟与罪人又有何异。
求陛下，三思啊！三公齐齐跪拜，谏言之声震耳欲聋。
诸卿是在逼宫？赵传祺的眼眸深邃，一头平静的巨龙逐渐散发他作为天子的神威。
臣等惶恐，无意冲撞陛下，但臣等之言，一言一行皆为祖宗江山社稷，为了赵庆江山世代长久而努力。
若陛下不听忠言，还需我等言官何用？
作为御史大夫的姜渊合本就是天下言官之首，言辞犀利，目光如炯。丝毫不避讳其散发的龙威。
太皇太妃是朕的皇祖母，死后居东宫停棺七日入太祖陵有何不可？
莫不是我太宗一脉非太祖正统呼？赵传祺似是略带怒意，对于这些言官，虽说对他这个开创之君而言，这些老骨头已经是旧时代的车轮了。
但毕竟是还未从这条名为王朝的舞台之上被更换，依旧行驶在这条康庄大道之上。
对于车来言，车轮不可忽视。
对于皇帝而言，更是他实行权利的基石。
陛下此言太过牵强，太祖之陵旁向来葬的都是开国主母。
太皇太后姚氏，更是凤仪侯的太祖母，若是太皇太妃张氏贸然葬于太祖陵，因而追谥。难免姚家不悦。
北地三关一直以来都是抵御狄人的首要防线。
天海关，凤仪侯姚家，一直以来世代镇守天海关。
臣作为右丞相，兼兵马司主案。天下军险皆过吾之手，功勋戍关，一定程度上可以抵御外敌，拱卫京师。
但是另一方面，这些功勋皆与皇室的利益纠缠甚大，就如同姚家与太皇太后。
人性都长在利益之中，臣之所以如今还在面对陛下，一方面是为了大庆万万百姓，另一方面，臣的私心，陛下的俸禄赏银。高官厚禄高人一等。莫不也是皇权分配下的利益？
臣，想到多了，也不敢去想这些。太皇太后无子，大庆礼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臣等想说，太宗皇帝陛下，庶长子即位，继承大宝。
陛下嫡长子即位，少年英主万国来朝。无论哪一项都是大庆礼制之下而生。
若不是陛下开了先例，独断专裁。乱了法度，后世之君效仿，嫡长子，庶长子继承制度崩塌。您觉得太子……冯世元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等着赵传祺的回应。
冯世元！赵传祺猛的站起身来，手中的奏案因为愤怒而颤抖。
来人！左丞相付斟，右丞相冯世元，御史大夫姜渊合，罔顾圣恩。诽议王公，妄缪太皇太妃后事。扒去朝服扔进昭狱待审！
铛铛铛，数十带甲的羽林强行将付斟三人控制住。
陛下！忠言逆耳啊。若您开了独断之举，后世之君皆有祖宗先例效仿。
不出百年，大庆又与前朝大周何异？被拖走时付斟还在拼命的谏言。
大殿之上，满是拖拽的之下撕心裂肺的吼声。不甘之声充斥整片大殿。
误国！独断误国啊陛下。临被拖走之时，付斟还领着三公继续咆哮，直至声音渐远没了声响。
一件小小的礼制问题，不仅牵连了三公入狱，还牵带功勋势大，皇权式微。一时间赵传祺的目光满是灰寂。
独步在宽阔的大殿之上，赵传祺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