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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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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小燕子从睡梦中醒来,系在长廊顶侧和屋檐下的绢帕映入眼帘。

    我请安后路过漱芳斋,听到小燕子惊喜万分的声音,心领神会地笑了。

    紫薇见到我,为我倒了一杯茶,说道:“永宁,你瞧,一夜之间突然多了一片绣球彩缎呢。”

    “洋文我看不懂,可是中文说的都是对不起。”金锁意有所指,“难道,有人不声不响地想给小燕子一个惊喜吗?”

    “哪有惊喜嘛——”小燕子嘟囔。

    她扯下一截一截的缎子,不满极了:“写的什么鬼画符,看不懂看不懂看不懂!”

    粘着大胡子的班杰明和扮成小太监的五哥闪亮登场,尔泰和尔康紧随其后,紫薇迎上去,略有担忧:“你们不在朝房待着,不要紧吗?”

    “我们来当翻译,如何?”尔泰展颜。

    尔康口中念念有词:“有人深夜挂绣球,有人整夜挂缎带,有人一大早上来漱芳斋报道,都是无可奈何,被人折腾,真难真难。”

    我明知故问:“怎么难啦?”

    “做人真难,道歉真难,要放下阿哥的身段更难,有人不领情,更难呐。”句句都在为五哥解释。

    “你们两个肯定是被别人叫来看我有没有气死的!”小燕子把揉成一团的彩缎打开,质问尔泰,“你说,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i&39;m sorry,就是对不起的意思。”尔泰回答她,“i&39;m very sorry,就是非常对不起的意思。”

    “小燕子,你一定要学这个词&39;sorry&39;,以后有人和你道歉亦或你和别人道歉,都可以用它。”我摘下绣球灯,在小燕子眼前晃了晃,“你瞧,多好看啊。”

    “黄鼠狼给鸡拜年······”小燕子嘀咕。

    “小燕子出息了,都会用这句歇后语了。”尔康笑着对紫薇说。

    “这还有一封信。”我和尔泰兴致勃勃地观赏五颜六色的绣球,无意间碰掉一个花苞状的灯,从中掉出一张折叠的纸。

    “上面写的什么?”小燕子表面无所谓,心里在意得很,不断催促我们。

    我意味深长地道:“看字像五哥写的。”我打开这张纸,上面齐齐写着一首七律,值得说道的是,这首诗和小燕子刚学诗时写的一首佳作非常类似,不过最后一句换作“还请格格饶过我”。

    “五阿哥,你学什么不好,学我写诗。”小燕子瘪嘴。

    “永宁说,道歉要看诚意,你觉得我们的诚意如何?”五哥拘谨地走到小燕子面前,一脸期盼。

    “道歉怎么少得了美食呢?小燕子,你说你想吃宫外的糖葫芦,我和五阿哥到街头给你买了,你尝尝。”班杰明说罢,把一束朱红色的花呈上,它和普通的花束不同,它是由一串一串的糖葫芦插起来的!

    我咂吧两下嘴,好像已经尝到了糖葫芦的酸甜味道。

    “小燕子,你不吃,我可要吃了。”我见小燕子顾着发呆,久久不回应,忍不住拿话激她。

    “不行!第一串是我的!”小燕子转怒为喜,伸手就拔了一串糖葫芦,狠狠地咬上一口。

    于是,三个人重归于好,小燕子接受了道歉礼物,也接受了他们二人的专属道歉。五哥眼里的秋波都快荡漾成春水了,而班杰明那双幽蓝的眼睛也藏着掩饰不住的爱意。

    小燕子知道两个人的心思后,会舍得牺牲现在的友谊吗?

    和朋友生了情愫,最傻了!我虽这么想,眼神抑制不住地向尔泰靠拢。

    立秋将至,满阶梧桐叶,一枕新凉一扇风。天际收去夏色,木叶簌簌,舞动秋声。我摸着刻在青铜钟上的古历法表,身侧是向阳而立的日晷仪。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面前的人手持一杆精致小巧的筒状物,它叫千里镜,能眺望紫禁城附近高耸的山峰。他露出清秀白净的脸庞,回眸望向我。

    清军入关,随着传教士陆续远渡重洋,西方的物件比比皆是,伴随着西方人的研究,一些器具对我朝的算学天文有一定帮助,大部分都贡献给了钦天监。他安静地坐在软垫上,手里拿着炭笔写写画画,我打眼一扫,尽是草稿。

    “你打算在此潜修历法,不问朝政了?”直至落叶飞到我的掌心,我堪堪问道。

    永瑢与别的皇子大不相同。他常年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袖口挽起一截,于钦天监待上十天半个月。老学究的做派使他多了几分匠气,独独缺了皇子与生俱来的矜贵。他不像充斥野性的满人,他像一位温文尔雅的汉臣。

    “万岁下旨,恰好我讨个清闲。”他停下执笔,随意地笑了笑。

    我的六哥,绘得一手绝佳的工笔丹青,书法苍劲有力,上知天文,通晓地理,是难得的才子。可惜······我神色一暗,皇阿玛不怎么看得起他,额娘去世前夕,他已经被过继至皇叔名下。而后哪怕身为亲兄妹,我们鲜少相遇。

    我前不久才得知,他掌管主修年纪历法,入钦天监有段时日了。天有天时,修历可定调节气、祈福安康。

    我寻到他,有一箩筐的事想和他说。“我怀疑,额娘是被人陷害的。”我没有看他,反倒注意天空中飞翔的雁。

    “过去很久了。”他深叹,“额娘离世九年了。”

    “可是应该有人为额娘讨一个清白。”我坚持道。

    他避而不答,怜惜地看着我:“你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耿耿于怀过去的事。”

    “她是额娘啊!她是我们的亲额娘!”我激动地反驳他,失望之情溢了出来,“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有想做的事,不愿在朝堂你争我抢,想不到你如此忘恩负义。”

    他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淡淡地说:“以额娘的性子,她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你,她想让你向前走,走出这段阴影。”

    “难道我发现了痕迹,我要无动于衷吗?!”

    “变天了,回永和宫吧。”他掰开我的掌心,轻轻放下一枚镶着金边的镜子,此物放着盖子,拿指甲盖一划,便露出来里面的显微镜。显微镜有放大景象的作用,可清晰地看到我手掌的纹路。

    “宁儿,生辰快乐。”他说。

    我顿住,若无其事地离去,没有回头。

    永和宫坐落在孤寂的黑暗中,像一座孤零零的小岛,没有任何人能抵达,除了我。

    七岁以后,我没有再过生辰,也没有告诉别人生辰的日子。

    我推开门,黑漆漆的院落好似一座牢笼,连青衿和悠心都没了声响。我把门闩插上,准备在睡梦中度过我完整的十五岁。

    唰的一下,灯火点亮了漫无天际的黑夜。

    “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happy birthday to 永宁,happy birthday to you!”

    我脚步一滞,缓缓转身。

    屋檐下灯火辉煌,彩带纷飞,流光溢彩。

    他们排成一行,笑意盎然地望向我,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灰白色的世界变成彩色,一张张面孔变得鲜活。

    “你们······”我最近流的泪太多了,再哭下去眼睛就要肿成杏仁了!可我怎么控制不住呢?

    我哭成泪人儿,小燕子和紫薇见状,一同上前拥住我。

    “咳咳,永宁,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就给你写首诗吧。”尔康挠了挠头,对着紫薇补充道,“我先声明,绝对不是情诗。”

    这人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吧?我要开始为我的少女心事感到丢人了!

    “永宁,我不像别人那样会写好长一段的诗,所以,我只能送你许多许多千纸鹤!别小瞧我,我可叠了整整五天!累死我啦!”小燕子叽叽喳喳的叫声从没这么悦耳过。

    “这是我和金锁给你做的长寿面,过生辰怎么能不吃长寿面呢?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开心下去。”紫薇盈盈一笑,金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窝着流心的荷包蛋。

    “妹妹,五哥知道你最喜欢吃糕点,特意给你带来了宫外各式各样的糕点,随便挑,随便选。”我哥是个傻子吗?那么多糕点第二天全变味道了!

    “我······”尔泰递给了我一个檀香木盒,灯火照耀下,他的面颊好似染上了晚霞,“别的都可代替,我想送给你最独一无二的礼物。”

    木盒内,一根海棠样式的木簪静静地躺在那里。

    十六岁那年,我得到了一个很难忘的生辰典仪,有亲人和朋友的陪伴,还有——月光的赠予。

    它说,它是我的月亮,它每一刻都照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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