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兄妹
“你们怎么惹到小燕子啦？”我没办法，只好像尔康刚才那样和他们隔墙喊话，要多傻有多傻。
“我不知道啊，我来的时候看见小燕子追在皇后身后喊&39;good morning&39;&39;goodbye&39;，我好心说了两句，五阿哥和班杰明就把我推翻在地。小燕子，你生他们两个人的气，为什么把我也拦在外面。”
我大概听懂了：“哦······所以他们两个人骗你对皇额娘说早安再见。”
小燕子气得快哭了：“永宁，你也知道？就是说全皇宫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吗？他们害我出了这么大的丑，让他们走，都走！”
班杰明进宫早，中文水平仅高于当时嘉妃娘娘养的小宠，满口叽里呱啦的洋文，五哥和他关系好，连带着我也学会了简单的单词，good morning是最基础的对话用词。
我哭笑不得：“喂，你们闲得慌吗？为什么要教她&39;good morning&39;&39;goodbye&39;？”
“小燕子非要学骂人的话，我以为随便说一下就行，没想到她拿去骂皇后。”班杰明解释道。
“小燕子，对不起，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逗你玩了，你让我们进去吧。”五哥见小燕子不为所动，慌了神。
“你们屎壳螂搬家，走开啊！！”
“屎壳螂搬家是什么意思？”外面三人同时问。
“屎壳螂会滚粪球，格格说让您滚······”小虫子弱弱地说。
我差点仰过去，小燕子是个人才。尔康和紫薇笑也笑不得，袖手旁观也不行，随即劝道：“好啦，小燕子，别生气了，五阿哥和班杰明不是故意的。”
我差点忘了，他们三个人有功夫傍身，小燕子的驱逐非但没起作用，反倒使他们从墙那头翻了进来。
五哥和班杰明服软心切，急急忙忙地喊：“小燕子······”
小燕子臭着一张脸把门闩拿开，指着外面道：“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漱芳斋，不走的话，我就离开皇宫，永远不回来了。”
我说过，五哥脾气好，仅仅局限在王公贵族里。从小受宠，一路顺风顺水的阿哥人前人后都是被人伺候着、恭维着，怎可能任人辱骂？他跟皇阿玛很类似，偶尔的逆耳忠言听得新鲜，反复无常就接受不了了，不然令妃娘娘为何长宠至今呢？
所以，我的五哥此刻怒气冲冲，我完全不意外。他提高嗓门：“好，我们走。”
“就这么走了吗？”班杰明显然对小燕子一系列的发火习以为常，犹犹豫豫地问。
“都让人骂屎壳螂，让我们滚，不走干什么？等着继续挨羞辱吗？”五哥绷脸，不看我们其他人的眼色，抬脚就把班杰明甩到后面。
“士可杀！不可辱！”小燕子大吼，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厅。
不知道两个犟种能置气到什么时候呢。
还有，“我真后悔教她士可杀不可辱这句话。”我如是说。
“班杰明能不计前嫌，只有你在永和宫生闷气。”夜深人静，方才亮灯的永和宫落上锁，班杰明已经回如意馆继续明天的道歉行动，我提着灯笼，光影正好打在颓废的五哥脸上。
“难怪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五哥硬梆梆甩下一句，脸色非常难看。
“孔子还说，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我道，顺便在他身侧坐下。
“不是亲妹妹吗？怎么不向着我？”五哥郁闷至极，甚至整来一坛烧酒喝。“你喝点吗？”
“我什么时候喝过酒？还亲妹妹呢，一点都不了解我。”我托腮道。
“你喝过，这你都忘了。”五哥突然露出笑意。
“我怎么不记得了？！”我惊讶，努力回忆此事。
“你年纪小吧。”
“你就比我大四岁！”
“我学着书本里写的那样在地底下埋了一小坛梅子酒，挖出来的时候被你看到了，你说想尝一尝，我们两个人拿筷子沾了点，你咂巴着嘴说，没什么味道。”五哥见我茫然不知，好心提示道，“从小就贪嘴，难怪每次尔泰进宫都拎着个食盒。”
“那不是没吃过宫外的吃食吗？”我窘迫地低头，怎么谁都注意到尔泰风雨不动地为我贡献宫外的点心和小吃呢，连忙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有印象，很久远了，难为你还记得。”
“因为一年后你就来永和宫了。”五哥道，意识到不妥后看了我一眼，“抱歉，提到你伤心事了。”
“没关系，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也不希望我一直活在过去的痛苦当中。”我释怀一笑，额娘、大哥、三哥皆如此。
“皇阿玛儿子多，女儿少。当时宫里就你和三姐两个公主，我每次看见大哥、三哥和永瑢带着你在御花园里玩，我非常羡慕。”五哥眉眼眉梢尽是温柔，“我还跟额娘吵着要妹妹呢，不过提起来额娘就会抽泣，最后我不敢提了。”
我怅然，我的确有一段非常幸福温馨的时光，大哥、三哥、六哥围着我，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奉上，可惜物是人非，他们都不在紫禁城中了。
“没过多久我真的有妹妹了，你不知道我听见额娘提出抚养你之后多么开心！我当时想，如果永宁是我的妹妹，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我甘之如饴。”
“你第一次被宫女领着来永和宫，我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我看到你，你与我对视，我心都要化了。”
我静静地听着五哥的剖白，我从未和他有如此交心的时刻。从前我认为我是累赘，殊不知对方将我当成了最重要的亲人。
眼眶酸酸的，眼角泛起泪花。对于五哥而言，后面的故事不算美好，他翘首以待的妹妹与他并不亲热，他没有机会体会他向往的兄妹情深。
“哥，我······”我想唤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啊，你怎么哭了？”他手忙脚乱地找帕子给我擦泪，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破涕为笑。
“又哭又笑，你要吓死我啊。”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家已经长大了，早已过了兄妹亲密的年龄。
“哥，对不起。”我又想哭了，似乎在为那些年的刻意疏远后悔，“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我早就下意识地把你当作和三哥他们一样的存在。是我别扭，”
“你别这样说，尔泰说得对，我不了解你。”五哥轻轻道，“我只顾用我的方式对你好，没有设身处地去想一想，你是否有心情承担。你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却只顾我自己的开心，是我考虑不周。”
“不，怪我。”我拭去泪水，“我觉得我额娘犯了错，愉额娘收养了我，我如果和你们近一点，会连累你们，不如彼此都保持距离，不会有期盼就不会有失望。还有，还有······”
我才知道我原先的别扭是多么可笑：“还有，很多人说我额娘和愉额娘的关系不好，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我很怕你们心底厌恶我，却在皇阿玛的权威下不得不带着我。”
“啊？”五哥好笑，“你小小年纪，想得这么多？”
“错不在子女，何况宫妃之间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他轻拍着我的背，“在我和额娘心里，你是我们的永宁，是我的妹妹，是额娘的女儿，无论以前有什么，现在你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足矣。”
我哭得更凶了，好像要把所有的错过都哭出来，我用莫须有的理由安慰了自己一年又一年，我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像儿时那样，尽情地和哥哥撒撒娇，我也偷偷为五哥自豪过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人诋毁五哥，我下意识为他辩解，与他人争论，我是个口是心非的笨蛋，天字号傻瓜。
“永宁，别哭啦。”五哥安慰我，“至少现在说开了，一切刚刚好。”
我想我还是被幸运眷顾着，我失去什么，老天用别的方式帮我弥补。五哥补全了我缺失的兄长之爱，愉额娘替额娘照顾我，尔康会在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叮嘱尔泰好好照顾我，尔泰呢——他记得我的全部喜好，陪伴我至今。现在呢，又多了紫薇、小燕子，还有她的朋友们。
那些我以为的不被爱，实则在岁月的点点滴滴里，悄悄来到我身边。
“你还说我呢，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瓮声瓮气地埋怨他。
五哥急了：“我怎么了？我犯什么错了？”
“小燕子的事！”我想把他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都能多年之后理解我的心思，为什么你不能理解理解小燕子的心思呢？”
“小燕子······啊······”五哥顿时泄气。
“你让她当皇后面前下不来台，还在漱芳斋驳她的面子，她不生气才怪呢。”我撇了撇嘴。
“那她也不能那么骂我！”
“我提醒你，小燕子可是最讨厌有富贵病的少爷了。”我瞟他，“如果你不想她一辈子都不理你的话，我建议你呢，诚恳地和她道个歉，不要再考虑身份不身份的了。”
“再说吧。”五哥赌气道。
“话我放这了，小燕子是我朋友，可不一定要当我嫂子。”我威胁他。
“你都看出来了？”五哥装傻。
“你不是说我想得多吗？想得多自然是观察得多了。”我哼了一声。
“我很喜欢小燕子，她眼神明亮，待人真诚，说话直率。仔细想想，在大家都戴着面具生活的情况下，她显得格外真实和热忱。”五哥和班杰明，应该也是这样慢慢让小燕子走进他们的心。
“如果你喜欢她，就不要磨灭她那份天真。”我郑重地说。
五哥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我睡觉了。”我起身拎起灯笼，站在台阶下。
“永宁，晚安。”
“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