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父亲
“皇阿玛吉祥。”我行了个礼。
小燕子侧身，把头转到背对皇阿玛的方向，不想理睬他。皇阿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和没话找话：“怎么样，晚上用膳了吗？”
“回皇阿玛，儿臣用了，还珠格格应当没用。”
“那怎么行，不吃饭身体都垮了，赶紧叫宫人做点吃的过来。永宁，你看着瘦弱，一定要多吃一点。”皇阿说着，不断瞄着小燕子的背影，小燕子没发出任何声音，一看就还在赌气。
“是，儿臣记下了。”我淡淡地道。
接着，我们两个都沉默。皇阿玛试探性地问：“小燕子呢，怎么不起来给朕请安？”
‘嗯。”回应他的是从被子里传来的闷声。
皇阿玛与我对视，眼里掩饰不住对小燕子的关心，他轻轻坐到小燕子的床榻边，欲伸手抚摸小燕子的肩，我霎时间明了，无声地和他告退后悄悄离去。
“永宁。”他突然叫住我。
“皇阿玛？&34;我略微疑惑。
“朕一会儿想和你聊聊，可以吗？”皇阿玛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
“儿臣遵旨。”我应下，随即退步到门外，给他们二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小燕子心里别扭而已，皇阿玛哄她几句，再许诺她点什么，她就破涕而笑了。父女间哪有隔夜仇的呢？
前提是深受父亲喜爱的女儿和女儿尊重敬仰的父亲。
我静静地坐在院内的石椅上，抬眼便是一片璀璨的星空。低头久了，极少能如此沉下心赏星月皎洁，迎清风明朗。
“永宁啊，想什么呢？”片刻，皇阿玛站在我身后。
“回皇阿玛，儿臣素来不善诗词，此时此刻突然想到一句：‘代北燕南，应不隔、月明千里。’”
“这是容若先生的诗呀，朕小时候常听皇玛法提起容若这个人，此人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可惜英年早逝，皇玛法说起他满是遗憾。”
“儿臣也只会寥寥几首，方才注意到月亮有感而发，还有一则‘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我道。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皇阿玛慨叹，“这是他悼念亡妻的诗，容若可是一个痴情人，和妻子卢氏伉俪情深，自卢氏仙逝后，他写了很多悼亡的诗，朕感同身受。”
“儿臣以为，皇阿玛的悼亡诗写得极好，句句昭示真心，不输容若先生。”我意有所指。
“嗯？”皇阿玛笑了笑，并未接话，“永宁，陪朕走走吧。”
我顺从地跟在他身侧，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我与皇阿玛第一次像寻常人家的父女一样相伴谈心，没有君臣之仪，只有亲情，唯有亲情。当然，我面对他还是会紧张到失语，这样的父亲让我有些许陌生，可我终于发觉他不再高高在上，他离我更近了一点。
“朕记得你刚刚出生的时候，朕还抱过你。”皇阿玛追忆往昔，眼里不自觉闪过柔情，“那时候朕的后宫只有永瑟一个公主，所以当你呱呱落地，接生的嬷嬷告诉朕和纯妃是个公主时，朕特别喜悦，赏赐了那些嬷嬷好多银子。你刚出生的时候特别瘦小，朕当时在想，这孩子哪有朕当年的风范。纯妃让朕抱你，你在那里哭，朕不自觉地就把你抱了起来，哄你入睡。”
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谈起额娘，令我惊诧的是，我额娘在临终前已经被降为贵人，他口中唤的依旧是纯妃。我知道，他和我额娘曾有过一段温情的时光，后来种种变故使他们二人离心，我以为他恨极了额娘，可眼下，他的语气里尽是追念。
皇阿玛，你会后悔吗？会遗憾吗？
“朕预料得没错，你现在和儿时一般瘦弱。”皇阿玛笑道，话锋一转，“但是，你长大了。”
“永宁，当你今天为小燕子求情时，朕竟有些恍惚，一眨眼，在朕看不到的角落里，你已经这么大了。”
“我······”我一时语塞。
“永宁，你怨朕吗？”皇阿玛冷不丁问道。
我无法回答，我想我怨过，恨过，假装无谓，再到无动于衷。
“你今天在小燕子挨打之时跟朕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看似在顺应朕，实则在指责朕。”他睇着我，好像透过我能看到另外一个人，“朕想着，你是不是很埋怨朕？埋怨朕对纯妃不管不顾，埋怨朕对你的疏忽，埋怨朕和你不曾亲近。”
“朕想着，你说的那几句话，还有那几句悼亡诗，是真真切切在为你额娘鸣不平，是朕亏欠你太多。”
”儿臣只是看还珠格格可怜，为她求情罢了。“我沉声道。
“你呀，早就听令妃说，你心思重，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朕也不勉强你什么，你是朕的女儿，朕的女儿现在果敢、坚毅、有勇有谋，朕高兴还来不及呢。”皇阿玛看着我，我发现，我们的容貌是何其相似。
“你要是喜欢和小燕子一起玩，朕准你们姐妹多加走动。”
周遭寂静，烛火燃烧，乾清宫就在不远前，小路子提着灯笼迎面走来。从漱芳斋到乾清宫这段路很短暂，也很漫长，他道尽了我前些年的林林总总，他大抵在提醒我，还有很远很远的未来在等着我。
我可以欣然接受吗？
“这些日子，你帮了小燕子好几次，朕想着你应该倦了，早日歇息吧。”皇阿玛拍了拍我的肩，“永宁，不用那么累。”
“谢皇阿玛。”直到他的身影走进乾清宫，紧攥着手里的绢帕不知何时掉落地上，而我的掌心已被汗水打湿。
我回到永和宫，谁料五哥在正殿等我：“永宁，你知道小燕子怎么样了吗？我和班杰明从常太医那里拿了药，想着我们两个在那里候着不好，就先回来了。”
“原来那么多梅花点舌丹是你们俩送的呀！”我顿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玩味。
班杰明曾说过，在海峡那边有一个国度叫希腊，希腊有许许多多传说，就和我们中国的神话一样。希腊传说中有一位掌管爱情的神，他叫丘比特，他有一副弓箭，当丘比特的箭射中两个人的心房，他们便坠入爱河，沉溺于此。
五哥那根箭不仅射中了他自己，也射中了讲这个故事的班杰明。
“她本来不肯吃药，皇阿玛后来劝了她一阵，她就原谅了皇阿玛。你放心吧，我想小燕子会乖乖上药的。”我宽慰他。
五哥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打了个哈欠：“一天天的事儿把我累得够呛，五哥，我先去睡觉了。”
折腾了一天，差点忘了我明儿还要给三姐唱一出草船借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