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乌龙
“永宁。”尔泰见到我,快步上前。我大抵饿昏了头,全然没发现尔泰面色凝重,不似往常那么随和。
“每次都这么早,你来请安啊?”今早小厨房做了山药鸡丝粥,香滑软烂,格外开胃,若不是知道他等在这里,我能喝完一大盅。
我抱怨了一通,甫一抬头,他蹙着眉,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我这才察觉不对劲,放缓语气:“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瞧你这怨气横生的。”
“永宁,出大事了。”尔泰认真地说,他左顾右盼,压低嗓音,“这里说话不安全······”
我被他带的紧张起来,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又闻及他的意思,不禁犹豫起来。自古以来男女授受不亲,若被有心人看见他进了我的寝殿,对我、五哥、愉额娘都是不好的。
“那,我们去五哥的院子里说。”
“五阿哥不在吧?”一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二人忽然开始避嫌,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放心好了,五哥大清早就出去了,连早膳都没用。”
尔泰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点了点头,便和我一同走进五哥的院子。我鲜少踏足五哥的院子,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棵苍天老槐树,它的枝叶更加茂盛,几乎遮住了半边天。趁着日头不如午后毒辣,我跑到树荫下。
“说吧,什么大事让福家二公子都这么不镇定了?”
“小燕子,她不是真的格格,她是冒充的。”
尔泰的消息像一记惊雷重重在我耳边响起,我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倒了过来。
一定是尔泰疯了,或者我疯了,或者我患了不知名耳疾,不然怎么他讲的每个字我都听得见,连成一句话我就听不懂了呢。
“你在开玩笑吧?”我沉默半晌,憋出这么一句话。
“我哪敢用项上人头开玩笑。”他句句掷地,绝无嬉笑之意,“昨日祭天大典有人闹事,我和我哥把那几个人都抓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女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还一直拽着我哥的衣摆说什么她才是格格。后来我们把她和她的侍女接到府上,问清楚了缘由,原来她才是夏雨荷的女儿夏紫薇。“
我从没觉得什么事情这么荒唐过:“可是,不是说小燕子怀揣着信物吗?不然皇阿玛也不会认她啊。”
“夏紫薇说,她和小燕子是结拜姐妹,那日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小路到围场,她和她的侍女身娇体弱,就把信物给了小燕子,让小燕子交给皇上,结果一眨眼小燕子成了格格。她觉得小燕子骗了她,伤心难过得不行。”
这个故事变得复杂了:“她还有什么证据吗?”
“她还念了一首诗,这首诗没有告诉过小燕子,我觉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尔泰继续道,“我和我哥还去大牢里见了柳青柳红,就是夏紫薇的朋友,他们证实小燕子从小就是孤儿,在大杂院以卖艺营生。”
“所以······”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所以班杰明一定是在宫外见过小燕子,并无意为她画过像,小燕子翻的画正是那幅小像。难怪,难怪他们挤眉弄眼,是怕这件事暴露出来。“
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串起来了,他们之间怪怪的相处也得到了解释,但这不就证明小燕子知道自己是假格格的身份吗?
我顿觉食如嚼蜡,心情复杂。我想,我无法把那个单纯有趣的小燕子同心机叵测的女骗子联想起来,她看起来毫无心机,天真烂漫,怎会像宫中那些颇有手段的人一般,是攀龙附凤之辈呢?难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非空穴来风?
尔泰讶然:“你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吗?”
我坦然地道:“我单单以为小燕子和班杰明是旧识,倒没有想到这么这么深。”欺君大罪在什么时候都是死罪,小燕子生怕脑袋放在脖子上吗?我也做出和尔泰早上如出一辙的表情:“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了。”
尔泰不语,我与之相视,很快读懂他内心所想:“你也觉得小燕子不像这样的人,是吗?”
“你也觉得。”这是一个陈述句,他语调平平,却十分笃定。
“但心口不一也是正常的。”我垂下眼帘,淡淡地道,“这样的人,我见得还少吗?”
我七岁就被记在愉额娘名下,她待我和善,虽和我亲生额娘无法相比,我仍持着尊重的态度。宫中嚼舌根子的人尤其多,当面怎么客客气气都行,背地里不知戳了我多少脊梁骨。尤其······五哥逐渐出类拔萃,得了皇阿玛的青睐。
“我还是觉得,小燕子不会做这样的事,她或许有什么苦衷吧。”尔泰坚持地说道。
不管我承不承认,我何尝不希望她当真表里如一,不要做那个让我失望的例子。
“对了,我五哥不知情吧?”从他畏手畏脚地走进永和宫院子,我就猜到他不想让五哥知道。
“我阿玛说,暂时先不要告诉五阿哥,等他把事情搞得水落石出后再做定夺。”尔泰眉眼间带着一丝乞求,“永宁,拜托你也帮着保密吧。”
我微怔了一下,迟疑道:“可你为什么会告诉我呢?我和五哥不似寻常兄妹亲昵,也并非老死不相往来呀。”
他长久地注视着我,黑漆漆的瞳仁跳跃着不知名的光,我才发现他有一双亮晶晶的眼。俄而,他轻声开口:“我不会瞒你。”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周遭再没有呼啸的风声和簌簌的落叶声,独独剩下心跳声、呼吸声,交叠起伏。
那棵前人栽下的百年槐树,又在此聆听过多少少年少女的秘密呢?
少年的心还来不及宣之于口便被吹散,或许,他想多停留一会儿。
古老的槐树作证,在爱意喷薄之前,他想守护着她。
“公主冰雪聪明,能注意到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您和五阿哥不同,您是军师。”他懒洋洋地道,仿佛刚才的情意是一场错觉,他看向别处,保留平日翩翩公子做派。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我暗自松了口气,遂继续方才的“大事”:“我能有什么主意?”对此我表示很不解。
“祭天祭过了,圣旨也颁下去了,难道让皇阿玛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吗?君无戏言。”我给他分析,“你阿玛说得对,按兵不动才是道理。”
等等,我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难道忘了我是一个非常不受宠的公主吗?
“听你阿玛的,什么也别做,至于五哥那边,我会暂时保密这件事情。”我摊开手,表示我也无能为力。
谁知,福家兄弟按兵不动是真,小燕子又出了一堆新状况——她二度被当成刺客,被皇额娘给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