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先生
“咳咳、阿嚏、咳咳咳咳。”云休熔狼狈地捂住自己的口鼻，一边接来白柚溪递过来的纸。
泪腺崩坏般，不断分泌着眼泪，咸湿的水液不一会就遍布了整张脸。
老实说，白柚溪第一次完整看到他的脸时，第一时间竟不是被他的过敏反应吓到，而是那张过于英俊的混血颜容，五官立体，眼尾略向下垂，因难受而起了一层红晕，使人忍不住产生怜爱之心。
“对不起云先生，我不知道你对猫毛过敏。”
那只小猫是从外面闯进来的，她早已交给了船员处理，洗净手后为他找来了缓解过敏的药物。
“咳咳、没事，不怪你。”云休熔撇开头，朝着屋内一处空地猛烈咳嗽着，白柚溪见他连脖子都红了，立刻更加歉疚，一时都快忘了他那双可疑的绿眸和木偶师身份。
喝完药又缓了会儿，云休熔才停下咳嗽，只是皮肤还泛着微微的粉色，让白柚溪不由得有些担心。
忙活了好一阵，这会儿离开船不久，只是她没想到船上会来这么多人。她的房间就在云休熔对面，趁人还没有往里面挤过来，她连忙钻进自己屋子，审视一番后，拿着一个包迅速窜回云休熔的房间。
和一位成年男性共处一室似乎不太安全，但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的白柚溪显然已无所畏惧。
云休熔见她又闯了进来，竟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呆呆恢复到了当初低着头的样子，不自在地坐在床边，手撑在膝盖两旁，看起来有几分无措。
白柚溪无心观察他在干什么，一回到他的房间就开始翻起包来。真是奇怪，那个房间明明是她第一次进，却有自己的东西在，行李箱不见了，只剩她这个随身携带的斜挎包。不过她都亲身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会比死亡更可怕？
手机、辣椒水、口红、数据线……这些道具能干啥，木偶还能怕辣椒水不成？
“啊——！”白柚溪翻到某个东西时尖叫一声，手一抖，物体顺着一道完美的弧线砸在了云休熔的脑袋上。
云休熔手忙脚乱地接住，呆然地揉了揉脑袋后，才向手中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三番两次的害他受伤，白柚溪感到一阵愧疚，伸手就要检查他的后脑勺。
不料，云休熔却突然抬起头，茫然的眼神直射向她：“你从哪拿到它的？”
“嗯？额……我捡到的。”白柚溪面不改色地撒谎，一边看向他手中的木偶。
本来她是不会吓到的，怪就怪那原来还算可爱的小木偶和之前的布莱恩一样，忽地没了眼睛，摸到两个崎岖的窟窿让她像被虫子咬了般，不自觉的尖叫出声。
云休熔状似思考地默了会儿，才小心开口询：“这是你弄的吗？”他的手指摩挲过木偶的两个坑洞，漂亮的眉眼耷拉，似乎染上了几分悲伤。
白柚溪见他这副模样，止不住地想要辩解和道歉：“不、不是，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对不起…云先生。”
“不是你弄的？”
“嗯嗯，刚刚才发现它突然变成了这样，所以才被吓到了。你有办法修好它吗？”
云休熔愣愣望了她一会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撇开头，躲着她结巴道：“有、有。”
他起身，走到屋内的一角，拿出一个木质的小工具箱来。背着白柚溪操作了一番，等他再转过身时，白柚溪看到小木偶的眼睛周边已经被填补平了。
不过令她更在意的是，云先生的过敏反应还真是严重啊，而且过敏会影响到身体协调性吗他怎么走起路来是同手同脚的。
云休熔将木偶交还给她后，又低头陷入了沉默。
白柚溪一早就注意到了他似乎不大善于与人交流，只有在提及木偶时才会主动说一两句话。
“为什么不添上眼睛呢？”
虽然周边的抓痕填平了，但凹下去的地方还是空荡荡黑漆漆的，没有眼球却仍给人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叫人看了心里忍不住发怵。
云休熔讷讷道：“眼睛，不能乱添。”
白柚溪：“？”画龙点睛的意思吗？
见她一脸疑惑，他默默又补充道：“这是提线木偶，表演用的木偶不能随便添眼睛。”
木偶制作分为头部、服饰、靴帽、操纵装置。其中头部制作最为关键，因为它直观表现角色性格、身份。为了集中表现角色感情，木雕师会特意减少鼻子的面积，将眉眼、口唇两个更有表现力的器官拉近。
不过，不能乱添眼睛这个理念不知是哪传来的，或许是云先生自己发明的？白柚溪暗自想到。她回想起昨夜剧场的那一幕，那些木偶也是没有眼睛的，除了那只将自己扔下船的大木偶，它有一双同样绿色的眼眸。
“云先生，你的眼睛真好看，像翡翠一样。”白柚溪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与那只木偶有着细微的差别，云休熔的瞳色还要更深些，如一潭汪绿的湖泊。
云休熔听到她的夸赞，瞬间眨了两下眼睛，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白柚溪见他把床单都抓皱了。
白柚溪：居然有这么讨厌我吗……
也是，不小心害人家过敏，砸了他的头，还有着虐待小木偶的嫌疑，特别是他的身份是个木偶师，想不被他讨厌都难。
见云休熔一直没有开口，白柚溪有些待不住了，正想起身向他道别时，却突然听到男人小声开口：“柚、柚溪小姐的眼睛也很好看。”
诶？！
白柚溪还是第一次因别人的夸赞这么开心…甚至是惊喜。她盯着云休熔透红的耳尖，心里升起一个猜疑——他不会是在害羞吧！
白柚溪又一屁股坐了回来，眉眼弯弯地找起话来：“哈哈，谢谢你。云先生刚刚背的那个木偶呢？”
“柚溪小姐喜欢吗？木偶？”
一提及木偶云先生就好像充满了勇气，又敢抬头看她了。
“喜欢呀。”才怪，如果它们不会追杀自己的话，她顶多也只是感兴趣。
云休熔有几分激动地站起身，从床底拉出一个巨大的木箱，有些像吸血鬼的棺木床，还是翻盖式的。
他在开盒前，莫名其妙地瞄了眼白柚溪，才缓缓打开卡扣。
草！白柚溪彻底震惊了。
这不就是当晚杀了她的那个木偶吗？光是见到他白柚溪的喉咙都感受到一阵绝望的窒息，她忍不住瑟缩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云休熔见她这副表情，眼神立刻失去光彩，失落地把木箱一盖。
“额不是不是，云先生，我没有不喜欢！”白柚溪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是觉得他实在是太精致了，有点震惊，并不是讨厌。”
云休熔抬眼看了她一瞬，小心翼翼：“真的吗？”
“真的真的，他是照你的样子做的吗？像真人一样，你好厉害啊。”
云休熔的脸被她的话烧红了半分，又慢慢把箱子打开了，“嗯，是的。”他从西装口袋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口罩，戴上，然后将西装木偶扶起，立在了白柚溪身前。
“柚溪小姐，你好。”精致的西装木偶轻轻拥住她，在她脸颊两侧发出亲吻的“啧”声。
白柚溪呆呆地愣在原地，感觉被贴近的皮肤都一阵发烫。
她又想道歉了，刚刚那个贴面礼她并没有礼貌地给出回应，不过木偶好像并不在意，笑脸盈盈地望着她，给白柚溪一种云先生正在望着她笑的错觉。
木偶的性格比云休熔热情大胆的多，时时刻刻含笑盯着白柚溪的眼睛，倒让她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你有眼睛，是因为你要上台表演吗？”
“是的，我要去这艘邮轮的终点去表演，那将会是我第一次登台表演，我很荣幸在那此前遇到了如此漂亮的女士，并能和您说上第一句话。”
人偶的绿色眼眸充满了深情，任何人在这样一双眼睛下，都无法不心动，除了白柚溪，很可惜，她没能被这样的美色蛊惑，只想到昨晚他杀人时无情冷血的模样。
她咬了咬舌尖，清醒了几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现在算是游戏重开吗？从目前来看，手上的线索不足以得出任何结论。贱人，至少给她点提示啊！白柚溪感觉自己和无头苍蝇无异，完全找不到头绪，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眼前的云休熔，她敢肯定，他绝对是破解这场闹剧的关键人物，可是、可是她要怎么做呢？
白柚溪实在无法和杀人凶手共处一室，应付了几句木偶，便说自己有些累想回房睡觉了，还佯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让人分不出真假。
云休熔连忙将木偶收了回去，迅速闪身到门口，想要为她贴心打开门。
门是向外开的，只见他拧了好几次，脸色都微变了一下，木门还是如一座巍峨大山般，毫无动弹。
“别开了！！外面太挤了，您还是在里面待着吧！”一道雄厚的男声从外面传来。两人这才发现，外头已是人声鼎沸，喧闹至极。
挤到连门都推不开？白柚溪已经不敢想这个狭小廊道的场景，脸上充满了困惑。
“柚溪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在这里休息。”云休熔吞吞吐吐地说，一边打探般朝白柚溪的脚尖快速瞄了两眼。
唉—她又不会吃了他，这么害怕干嘛。
没有木偶在场，白柚溪轻松许多，她朝云休熔一笑，“抱歉，云先生，打扰你了。”
在她的温柔笑容中，云休熔好像也跟着放松了下来，主动开口道：“因为是节假日，所以回家的人会特别多，柚溪小姐也是回家吗？”
白柚溪摇了摇头，“我去那边旅游，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连廊道都挤满了，一艘船可以卖这么多票吗？”
而且这里也太热了，外头传来的热气寻着空隙直往屋里冒，她都不敢靠近门口了，感觉能闻到人类的臭气传来。
云休熔走到屋内另一头，打开唯一一扇窗户，带着腥气的海风吹进来，两人瞬间好受不少。
这艘邮轮的条件实在是差，就连头等舱都压抑逼仄到了极点，白柚溪不敢想，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这里将会是一副怎样的地狱景象。
惊吓过度，又加上异乎寻常的作息，白柚溪竟真的越发困倦了，聊天的语速越来越缓，迷迷糊糊中，她头一歪倒在云休熔的肩上，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