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7章6岁那年——蚊子“啪”，是真多……
夏天的黄昏像是将白天和黑夜的温度割裂开来，此刻的刘家庄，静谧且寒冷。
浑浊的泥土路，寒温的花影，月下枝头，躲藏着无数眼睛发光的生物。
他们都悄悄的注视着夏葵抱着残碎的《学生广角》，狼狈的逼仄难行。
残碎的漫画书，恍若她此刻的心情，破败不堪。
她想疯了大叫。把拳头攥在手心里直至出血。今天过得太糟糕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日子，这就是夏葵受难记。
我该怎么向小哥哥交代，我没有保护好他的财产，我需要赔他漫画书。
我该怎么回家？不，我现在已无家可去，妈妈不会让我回家的，我不是她心目中的好孩子。
对，我就是不想写作业，我就是想摆烂，我就是想看漫画，可那又怎么样？我过得很开心。暑假不就是用来开心的吗？让我一直写作业，我过得一点都不开心，我很痛苦。
我永远都无法长成她期望的模样。
我不是什么乖乖女。
要不我消失掉好了，让刘晶去找她心目中的好孩子，那个愿意天天上学，天天写作业，从不抱怨，只会写作业的书呆子去吧。
反正我夏葵做不了。
玉色的月光在天上冷冷的挂着，婆娑的身影投射在孤零的村庄中。
墨蓝色的天空星星一抖一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那月亮高悬天际，照亮前方的路，但是却照不亮夏葵心里的路。
那皎洁的月亮女神，看似自由自在的挂在天空，但是她每每只能到深夜才出现，因为白天是属于太阳的。
那一闪一闪的星星看似无忧无虑，实则都有自己的行动轨迹。一旦破坏了这个轨迹，等待它们的就是死亡和毁灭。
它们都不自由。夏葵也不自由，但是夏葵要自由！要自由！要自由！
没有拘束，想干嘛就干嘛，想吃就吃，想玩就玩，那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
夏葵步履蹒跚的晃悠到小哥哥家门前，她不知道怎么向小哥哥开口，她甚至都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见到小哥哥。
夜晚是睡觉的时间，夏奶奶肯定睡着了，自己再打扰她老人家的休息是不礼貌的。
夏葵抬头看了一眼被上帝提着傀儡线的月亮，低头深思熟虑起自己的未来，蹲在小哥哥家门前的阶梯上，怀里抱着乱七八糟的《学生广角》。
嗐，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
——
盛怀夕看着站在窗前呜嘤不停，扒拉窗户的旺旺有些疑惑:“旺旺，你这是怎么了？”
汪汪听到主人的声音，回头注视着主人，随后又转过头继续扒拉着窗户。
“它是想要出去吗？”
盛怀夕带着小狗下了楼，旺旺应该是想上厕所了，它从小就有不在家里上厕所的习惯。
盛怀夕拿起门口的手电筒和钥匙。
打开庭院大门，老旧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声，他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的一角，放了旺旺出去，旺旺一到外头就活蹦乱跳。
他蹑手蹑脚的从那条缝里钻出，刚关好门，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站着一个人影。
盛怀夕吓了一哆嗦，赶紧拿手电筒照过去。
一个小女孩，如靥面貌，蹙起微微柳叶眉。玲珑的瞳孔含着泪，像天上要哭泣的白云。桃花似的嘴唇瓣下搭着。
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夏夏，”盛怀夕举着手电筒疑惑地看着本应该在家里睡觉，此刻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注意到她白裙子前捧着的一片片漫画纸，再次抬头望着她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小哥哥。”夏葵满嘴的委屈:“我偷偷看你给我的漫画书，被妈妈发现了，因为我的原因，妈妈把漫画书给撕了。”
她垂下头好似一朵蔫了吧唧的白玫瑰:“我对不起你，你想打我，想骂我都没有问题。”
“可是你不要不理我，我们才和好，你要是再不理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一股清凉从鼻孔流出，夏葵使劲的往上吸了吸鼻涕。
“你……”小哥哥看着眼前这朵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白玫瑰，“唉”，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脱下穿在身上的白色背心，露出少年微薄的胸膛，将背心聚成一团，让夏葵将手中紧捧的漫画书放在背心里。
出声安慰:“漫画书你还回来了，我原谅你了，不要再流泪了。”
“那不一样！”夏葵觉得小哥哥现在就应该打自己、骂自己，而不是心平气和的安慰自己，那会让自己觉得更加羞愧。
“我没有将它完完整整的还给你，我把你的孩子弄死了，不要你也把我的童话书给撕了吧，或者你说多少钱，我一年赔你一块钱，我现在有9毛钱，还是说你等我长大发财了我赔你十本。”
8月的风吹起白色裙摆，花香随着风，沿着裙摆流淌远方。
盛怀夕看着眼前无声哭泣的女孩。
她每天都大大咧咧，每天都在犯错，但是犯完错误就会拼命的抓着你，让你给她惩罚。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调皮的模样像一条迷人的小鲸鱼。
不会让人厌恶她，因为这条小鲸鱼是盛怀夕的偏爱和例外。
盛怀夕抽出一只手，捧起夏葵的脸，微微弯下腰，浅笑:“不要哭了，我给你一件礼物怎么样？”
夏葵抽泣道:“什么礼物？”
“我把旺旺送给你怎么样？”盛怀夕挑挑眉。
“真的吗？”夏葵张大嘴巴,声音不自觉的调高了一度。
“当然……是假的啦，我怎么舍得把旺旺给你。”盛怀夕勾起唇角，轻哼。
夏葵垂下声音:“我就知道。”
“开个玩笑啊，其实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我准备好久的。”
“你等我去屋里拿。”盛怀夕说完就急忙悄悄推开大门，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
“唉，你干嘛啊？”他看见夏葵跟在身后也要进来，一只脚已经跨入庭院。
可不能让她进来，二楼里还睡着大伯、二伯他们。
“我……我不可以进去吗？”夏葵樱桃似的眼睛眨巴眨巴。
“不可以。”盛怀夕严厉的回绝。
“哼，我就知道连你也不愿意收留我，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在这里等我就好了。”盛怀夕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
“哼，我知道了。”夏葵缩回门外一角:“盛夏天大坏蛋。”
当盛怀夕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白色背心，手里捧着一个被黑布遮掩着的物体。
夏葵将旺旺从怀里放下去，站了起来，疑惑的抬头:“这是什么？”
夏葵双手捧着这个物体的底部:“你打开看看。”
夏葵信手将黑布掀开。
“哇。”那是一簇簇金色发着光的萤火虫，漫无目的的在玻璃罐里爬行。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它们是黑夜的精灵。凝聚出来的流光朦胧又迷离，如烟似雾，熠耀宵行。
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
夏葵双手将这物什捧过。
她用力拔出瓶口的木塞。
顷刻间一颗颗光彩煜煜的荧光珠宝散落开来。
层层的金色浪花袭向夏葵二人。
光影斑驳间夏葵看向眼前的男孩。
白日的喧嚣散尽，回归的黑暗深处，你是流苏般的耀眼存在，搅乱我一片宁静。
此刻我们独自拥有月亮，好像拥有了整座星球，而在这座星球里，我能看见的只有你。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萤火虫放走？这可是我是捉了好久才捉到的。”
“原本想要装满满一罐送给你，可是萤火虫的生命很短，只有短短的7天。我原本想捉712只的，那是我们初见的日期。但是我现在只捉了521颗，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什么要将他们放飞？”
“没有不领情，我很喜欢。”
“我只是觉得这些萤火虫像地上的星星，我不想让它们受约束在玻璃瓶里。如果把它们放开，即使只有短短的几天，但它们是自由的。”
“我很开心你送给我的礼物，我更希望这些萤火虫从玻璃罐里爬出，飞向周围的景色……你能与我一起看到。”
“而且你把它们捉到了，它们的妈妈会担心它们的。”
“可是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妈妈不会担心吗？”
“她才不会担心我呢，我跟你说我刚才蹲着的时候，有听见我后面草丛里发出什么异响，路上还有人影。我怀疑是大眼狼，它想把我吃掉！”
“怎么会，而且就算有大野狼，我也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不了我，你要回你的房间去了，我现在无家可归。”
“就让它吃掉我好了，反正也没有人爱我。”
“我会爱你的，夏夏。”
“我不信，你发誓。”
“我盛怀夕一辈子都爱夏夏，骗你我就是小狗。”
——
成年后，每当夏葵遇到挫折的时候，总会想到那一个夜晚，那个男孩。
晚风摇曳，银白色月光滂沱，搅散一池星光。
2004年7月21号星期三的那天夜晚，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还有一只小土狗。
他们蹲在褪色了的朱红大门前。
夏夜蚊虫肆意，男孩一手搅乱空气，逼退蚊虫；一手轻柔的握着黄竹扇给旁边的女孩扇着风。
女孩双手撑着脸，瞳孔里映着被小土狗追散了的人间星空。
她好几次想把这一幕画下来，有好几次刻意磨练画笔，只为能画下这经典不衰的一幕。
可是长大后的小哥哥不许，他说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