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帝这话,是要定臣谋反吗?”
师父跟着他再次来到了屋内,桌上还摆着七八本奏折,虽然情有可原,可现在陆拾遗不敢得罪他一点,赶忙主动承认道
“我昨日实在是困的厉害,不知怎的便睡过去了。”
瀛禾礼貌性的笑道
“臣从未逼皇上批完这奏折,皇上还是以身体为重吧。”
好好好……你没逼我,都是我自愿的行了吧。
陆拾遗哑然,不过终于用上了早膳,让他感觉这一天还是有些盼头的。
生活不易,皇帝叹气,好在他已经学会了自洽,没一会儿就开始继续批阅奏折了。
隔着层层奏折,瀛禾看着人认真思虑的样子,少了许多当年的骄傲浮躁,若是从前,别说让他坐在这批奏折了,便是坐一上午这人都得唉声叹气的。
如今,倒是许多无理的要求也愿意接受了,果然小孩还是得靠生活磨。
多遭点罪就知道是非对错了。
这样想着,瀛禾还是忍不住生气,当年他和梁科一心为主,扶持他上位,不过上位一年,他先是流放梁科,又是贬了自己,过河拆桥,好不威风。
“昨夜睡的少,今日就站着批吧。”
瀛禾有意为难他。
陆拾遗扶额,这算是什么道理,难道是怕自己犯困,算了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于是也没和人争论什么,利索地站了起来。
小少年的身姿挺拔,站的很端正,虽然腿又酸又疼,还是忍着没有求饶。
这一日又是好些问题,昨日刚恢复了些的左手再次被打月中,比昨日还要更甚些,甚至泛着轻微的zi色。
午时三刻,陆拾遗终于把最近堆积的奏章批完,好不容易才有时间休息一下。
“师父,我可以睡一会吗?”
他真的好困,皇帝的命也是命,这样连轴转,哪个人受得了。
瀛禾依旧看着书,说道
“自便。”
自便好,自便好,陆拾遗刚沾上塌,倒头就开始呼呼大睡,有瀛禾守在身边,让他莫名安心,难得睡了个好觉。
在瀛禾的辅助下,不出半年国家的根基便稳定下来,虽然没有夺回城池,却也没有再起争端。
陆拾遗的日子放松下来,作为摄政王的瀛禾却除了早朝基本不再和他见面了。
为了不这样发展下去,陆拾遗开始想办法刷存在感,有事没事就往瀛禾那里跑。
虽然一大半时间都各种理由被拒之门外了……
“怎么办啊,这样下去,我和师父的关系是再难缓和了。”
陆拾遗一脸悲痛地趴在檀木桌上,决心想办法把瀛禾勾引出来。
于是……大皇宫开始出现各种奇特景象,先是当着瀛禾的面落水被无视,又是派宫女在人家门口演戏,还在门口池塘里烤鱼差点把人寝殿烧了,然而,瀛禾依旧是无动于衷,任由他胡闹。
除非是国家有难或是另有纷争,否则绝不与陆拾遗多说一个字。
除夕将至,陆拾遗饮了不少酒,一时间脚步迷离,辞去了太监宫女自己闲逛,不知道怎么的就走进了瀛禾的院中。
瀛禾正抚琴奏曲,曲声悠扬,与当年一般无二。
“师父。”
陆拾遗扑通一声趴在瀛禾的琴旁,他今日没穿龙袍,只着寻常衣物,好像回到了东宫之日。
“皇帝喝醉了,来人,把皇帝扶回寝宫。”
瀛禾并不想理他,停了手,转身便要离开。
好不容易趁着酒劲敢走进来,作为皇帝这样的机会哪里能有那么多,他可不舍得就这么走了。
于是膝行两步,抱住了瀛禾的腿。
瀛禾甩开他的胳膊,淡淡地说
“你喝醉了,莫要折煞臣。”
“我没有。”
陆拾遗喊道,见有人来拉自己,于是干脆吩咐道
“都出去,宫外候着,谁敢进来,朕灭他九族!”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二人,陆拾遗跪的板正了些,他知道自己身着时龙袍不能随意下跪,可此刻他并不希望自己被当成皇帝。
“师父……”
瀛禾的脸色骤降,浑身冷气直逼陆拾遗心尖
“出去。”
他已经很压制自己了,只希望这位皇帝能看清自己的身份。
显然,陆拾遗让他失望了,他非但没有出去,还靠近了他几分
“师父,这里没有别人了,你不必再压抑自己了,我知道这些年你恨我,你骂我几句好不好。”
瀛禾冷笑一声,狭长的眸子眯起,带着些危险的气息
“皇帝说笑了,瀛禾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臣子,哪里敢辱骂当朝皇帝。”
他也不在意陆拾遗跪在地上,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自顾自坐在一边,倒好的茶如今温度适宜,他轻品了一口,对陆拾遗视若无物。
陆拾遗显然低估了瀛禾心中的怒气,以为把人带回皇宫就代表着他们的关系能有所缓和,然而事实证明,瀛禾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
自作孽,不可活。
无足轻重这话,也是他当年亲口说的,师父这人虽说如今看上去面上还算儒雅,可当初先皇帝在世时他权倾朝野,那是何等的气派不羁,得罪他的人没有活得过当年的,连皇帝都要时常看他的眼色。
可见,此人绝非心性宽容,反而睚眦必报。
“师父,我当真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陆拾遗卑微到了极点,从他记事起便是师父陪伴他长大,这两年与之分别,他心里百感交集,无时不无刻不在倍受折磨。
“机会?梁科可曾有过机会?当年皇帝办的冤案里死的那些人可曾有过机会?”
瀛禾怒意横生,手里的茶杯一瞬间被他捏的粉碎。
陆拾遗愣在原地,他两年不敢寻他,也是这缘故,他做的这桩错案,实在是无可弥补。
“师父……”
他轻声唤道,多少有些失神。
“皇上,臣的徒弟两年前就舍臣而去,不必再如此称呼臣。”
瀛禾的声音很冷,没有给陆拾遗留下一丝希望。
他慌乱地摇摇头,恳求道
“不要,师父!您教导过我,子曰: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改,求您。”
这辈子陆拾遗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谁,可如今他却丝毫不觉得丢人,毕竟自己种下的因,就要承担那果。
瀛禾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品茶。
陆拾遗伏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寒夜的冷包裹着他,没一会就冻的瑟瑟发抖,直打寒战。
“皇帝若是在我的宫中病倒,臣倒要犯罪了。”
陆拾遗抬起头,眼神异常的坚定
“师父哪怕要我的命都可以。”
瀛禾的眼神如利刃刺向他,陆拾遗自知自己说错话,却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为当朝皇帝而不能稳固江山,做臣子之陛却不能明断是非,苦百姓,冤良臣,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皇帝?”
“暗云卫至今保留,人员首领都未曾改变,师父若是怕无实权不能牵制我,遗儿愿意即刻将暗云卫还予师父。”
“哪怕是篡位夺权,遗儿也绝无二话,师父来当这皇帝本也比我好。”
陆拾遗睫毛抖动了一下,带着淡淡的失落。
“啪”地一声脆响,被人打偏了头,陆拾遗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连忙端正身体,重新跪好。
瀛禾的目光如同剧毒的蛇,敏锐地盯着陆拾遗
“皇帝这话,是要定臣谋反吗?”
陆拾遗瞬间慌乱,弯腰伏在地上,回道
“遗儿绝无此心,摄政王不过是清君侧,为大谋福。”
“抬头。”
陆拾遗应声而起,下巴被人抬起,目光与瀛禾对视,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方雄姿。
“这么多年,你没有丝毫长进。”
瀛禾的话很直接,没有给皇帝留情面。
陆拾遗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瀛禾
“师父要怎么罚,徒儿都受着。”
当年的他拼命走出师父的羽翼,师父没有说一个字,便将多年的积蓄拱手相让,如今他想要重新回到师父身边,怎么会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不配。”
瀛禾说出了这半年来,他唯一的真心话,松开陆拾遗的下巴留他独自在寒风中惊讶,自己则转身进了屋中。
陆拾遗跪在原地,冰冷的地面透过膝盖传入整个身体,好像要把他冻成冰块。
“以后不要再叫本王师父,本王的脾气不好,想来皇帝早有体会,腊月天寒,陛下要跪还请回自己的寝宫跪去,莫在这里碍本王的眼。”
陆拾遗见人松了口,哪里还管是什么不平等条约,喜出望外的奔回寝殿就规规矩矩地跪在塌边,师父也没说要跪多久,他如今的身板不出一个时辰就要跪不住了。
上次请师父回宫也是几乎要了半条命才坚持下来,后来又挨了师父的鞭子,连发了三天烧,一回宫还被逼着天天看奏折。
虽然不让叫师父了,可好歹也算是有所进展,陆拾遗也没有浪费时间,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罚跪,好不容易才捱过这一夜。
翌日清晨,跪了一夜的陆拾遗腰酸背痛已经在塌边睡着,瀛禾走进来便看见满地的奏折和搁在塌上的毛笔。
显然瀛禾是不打算让他睡懒觉的,拎起一本奏折不轻不重地拍在人脑袋上。
陆拾遗瞬间惊醒,这才看见身边的瀛禾,一时间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没一会,剧烈的麻意充斥了他的双腿,陆拾遗一动不敢动,又麻又疼让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摄政王,我……我好像起不来了。”
陆拾遗眨巴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瀛禾。
瀛禾言简意赅
“起不来就继续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