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虽是初识
须贺先生感谓,脊背骤然沉重,仿若承载着一名陌生女子的重量。
“你你刚才所言何意?”
须贺先生下意识反问,言语间颇显磕绊。
真小姐静默片刻,再启唇时,声音已恢复往日的轻柔。
“叔父,你真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书生涉足那般凶险的邪祟之地吗?”
“或许并无危险吧?”须贺先生反驳,“况且,虽是初识,但我观良同学乃有主见之青年,无需他人忧虑。”
“若无危险,你不更应随行?莫忘,你此行是为了采风,而最佳的访谈对象,此刻便在你眼前。”
真小姐一语,令他无言以对。
崖底聚集的村民渐次散去,似欲返回村庄;而几位白衣之人却朝森林深处行去。
小说家疾步跟随。
与村民擦肩而过,有人投以奇异的目光,
按理说,这般小村落,无论居于村首或村尾,邻里间常有往来,皆是熟识之辈。若有陌生面孔出现,众人自能轻易辨认。
然而,他们并未表露与外来者交谈之意。
有人悄然打量,有人以眼神交换示意。
小说家佯作未见,视若无睹。
他们之间,犹如偶遇于市井小巷的陌路行人,匆匆而过,互不相识。
小说家紧随白衣人之后,虽未大张旗鼓,亦未刻意掩藏脚步声。然而,前方之人渐行渐快,连步履蹒跚的老者亦健步如飞。
“喂喂!那位,请留步可好?”
小说家已喘息连连,见对方身影即将消失于翠绿丛林,不得不急唤。
他并无信心在丛林竞速中胜过当地人。
最后一位白衣人停下脚步,前方几人则继续前行,很快消失于视线之外。
幸而,小说家欲对话者仅此一人。
“果然。”
直至小说家立于白衣人前,他平复气息,如是言道。
“伊达先生,是你吧?”
虽为疑问句,语气却笃定无疑。
那人背对他,驻足不动,面具下传来低沉回应。
“你是如何识破的?”
“我曾与多位易容之人有过交集。”
小说家答之诚恳。
“此外,我兼职侦探助手,对于装扮之道,较常人更为了解。”
“所以,我初次见人,记其形体、姿态及独特之处,而非容貌。而伊达先生并无刻意隐瞒身份之意,连出门的鞋都未曾更换。”
“原来如此”
白衣人转身,同时摘下面具,露出熟悉的面容。
“抱歉,并非有意躲避你,只是尚有事务待处理。”
“我明白。”
小说家点头。
“那么现在呢?”
“现在暂时无事。”伊达健一轻叹,“此时回去只会被驱赶回来,长老们也希望我能向你解释清楚。”
“你说的‘长老们’,便是与你同行的几位吗?”
“正是。他们早已注意到你的到来,也关心你的想法。若不解释,你必定会告知你的同伴吧?”
“当然,我不能置之不理。”小说家答道,“而且,需解释的应是你们。”
“我明白。”
伊达先生言道。
“我会尽量解释清楚。在此期间,若有疑问,尽管提出。”
“首先,我需向你阐明一事。”
伊达先生严肃的面容,宛如峭壁,坚硬而冷漠。
“我不愿受无端指责,也不想节外生枝,故此事当先言明——他是自愿的。”
“你说的是谁?”
“佐藤先生。就是”
伊达犹豫片刻,似不知如何描述。他指向林外。
“此刻躺在地上之人。”
“哦?我该信你之言吗?”
小说家微笑。
“我确实见他自行坠落,无人推搡,亦非失足。但这仍无法洗脱你与村中他人的嫌疑。”
“可能是威逼,可能是诱使,可能是迷惑。无论何种,使人舍弃生命皆非易事。即便有人一时热血沸腾甘愿牺牲,但冷静后,临危之际仍能坚持,甚至选择毫无意义的自尽我不认为这是正常之举。”
“若是我,只需在崖边吹吹寒风,便足以改变心意。那位老者为何如此坚决,背后缘由何在?”
小说家叹气,伊达先生欲言又止,因他举手示意对方暂且不必反驳。
“更何况,即便对方自愿,你亦无权剥夺他人生命。”
他冷淡地指出关键所在。
自尽姑且不论,任何现代国度的律法都不允许雇人杀人或自我伤害,即便出于自愿。
看似自由,实则这种无序的自由,反而可能伤害真正的自由之本。
因其可能导致非法交易盛行,强者对弱者的剥削,或是拥有更多资源者对匮乏者之压榨。
“你说得对,依外界律法,我早该被捕了。”
伊达先生摇头。
“但此事对村中人而言,似乎习以为常。”
小说家摊手。
“不错,这是神凭村的习俗,不容违逆。祖祖辈辈皆如此。”
对方回答时,面无悲喜,难以揣测其心绪。
这发生在伊达先生当众以木锤砸碎老者头颅的五分钟后。
“其实,佐藤先生早已预见此日,所需的心理准备,欲告别之人,想必在此之前已妥善处理。”
“你是说,他的家人、后辈和朋友,都不会因此悲伤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
伊达健一抬首,目光炯炯直视小说家。
“虽然你可能不赞同,但我认为‘斯人已逝’,之后任何举动,都无法改变他自身之境遇。如何对待死者,实则关乎生者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