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副慵懒之态
“不,我的意思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应比较二人言辞,再联络医院,方能下定论。”
小舞姐直起身子说道。
“但无论如何,不能擅自放野上翔子女士离开。我们尚有疑问需向她询问,你亦是如此想的,对吧,男友君?”
言之有理。
小说家点头后,继续道:
“谈及逃脱还需感谢你的协助,小舞姐。”
“不必客气。”
对方答道。
“毕竟,我也有问题要问他。”
此刻,门外一阵骚动,安野医生重返病房,只是行动迟缓,竟是爬回来的
中年男子面色青紫,显然遭遇重创。
小说家按约在心中默哀半晌。
“等等一下”
他咽口唾沫,眼神闪躲,不敢看向一旁的水岛舞,而是以期盼之色仰视小说家。
“铃木先生,能否告诉我野上女士,她去了何处?”
“如你愿回答我之问题,我便告知你。”
小说家从容跷起二郎腿。
“所以先明言,是否你强迫野上女士留于此处?你见这位女士体弱神志不清,长久卧病,又无亲属照料,心生恶意,某日兽性大发”
安野医生面露苦涩,五官几乎拧作一团,说话漏风。
“你,你怎么与这位小姐”话未说完,他脖子又缩了回去,显然甚是惧怕,“说同样之言,此事纯属子虚乌有!”
“是医院期望让野上女士留此!固然,为她身体健康着想,万一出事,我们须担责但无论如何,我一直站在野上女士一边!我亦想让她获得自由,可此事未得许可,只能设法为她创造条件”
小说家沉思地点点头。
他忆起先前野上女士看似无生机的模样,手指却在床单上不停挪动,原来并非暗示访客,而是在对安野医生“传达命令”。难怪彼时此人一直凝视地面。
顺着此思路,野上女士虽仅与他交谈几句,却巧妙利用语言暗示医生有问题,目的在使安野医生受疑,从而将其作为诱饵,拖住他人脚步
眼前这位可怜的中年人,竟是帮了忙还被算计的超级工具人。
“她她现已逃走?”
见安野医生神色紧张,小说家叹了口气,同情地答道:
“嗯。若我所料不差,她应已成功离开此医院。”
说到底,在情感骗子的市场中,比起被各式恶女欺骗的高中男生,单身中年男子更易成为目标;而骗子往往也不是年轻人。
毕竟高中生无油水,而一时春心荡漾的大叔不同。他们在社会中屡遭挫败,变得现实懦弱,却又不愿舍弃那点纯净幻想,故易受蒙蔽。
当然,安野医生自己并未觉察到被当作工具人,闻得野上女士已离去,长舒一口气,面上的宽慰与安心显得真挚无比。
“你为何帮她?”
一旁的小舞姐满脸好奇,问道。
小说家深知她的话语中蕴含的多是疑虑而非戏谑,然安野医师未能察觉。他轻抚后颅,带着一丝羞涩与骄傲回应道:
“因……我倾心于她。”
如此坦率的表白,令小舞姐的眼神流露出几分同情。
“大夫对病患产生情愫,此事当真无碍乎?”
“有何不妥?野上先生一年前失联,警方皆以为他已不在人间……”
安野医师言辞急促,态度坚定。
“然而,野上翔子女士并未信以为真。”
小说家随口一问,只见对方瞬间僵硬的神色,话语如锥,直刺要害。
“我猜,野上翔子一心欲逃离此院,莫非是为了寻觅夫君?如今少有人关注此事,但她认为即便仅剩自身,亦有义务查明他的下落……”
“……她确有此念。”
安野医师沉重地点点头。
“自然,还有她儿子之事。野上女士不愿托付他人照料,常言‘小典留在那儿恐有危险’云云——”
“慢着。”
小说家皱起眉头。
“那孩子名叫小典,他现居何处?是寄养于野上女士的亲戚家,还是寄宿于福利机构?”
“呃,他似乎独居……”
“我的意思是,哪个城镇?是京都吗?”
安野医师摇头否认。
“不,名为神凭村之地。野上一家曾在那里生活,她的夫君即在那里失踪。”
小说家与小舞姐互视一眼。
“如此说来,我可理解野上女士的忧虑。”
“我亦然。”
安野医师挣扎着爬上椅凳,费力地坐下,双手搭于膝上,认真对二人道:
“若野上女士日后愿与我共度,定会立即接她儿子离那偏远之地至京都,尔后再悉心照料他们母子。”
“你对我们发誓无用。”小舞姐含笑而语,“你是否向她表露过心意?”
医师显得颇感局促。
“这……我是她的主治医师,始终竭尽全力照顾她,想来野上女士未曾察觉我心之所向。我自己也难以启齿……”
不,她已察觉,故而毫不客气地利用你。
“但我相信,我的一言一行,她必定看在眼中,总有一天能打动野上女士!待那时——”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小说家敷衍应声。
“既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你了。”
言罢,二人起身欲离去。
“等等……请稍候!野上女士是否提及她去向?”
安野医师此刻才忆起关键,忙在背后呼喊。
小说家挥手示意。
“我们怎能知晓?此事当由野上女士自行决定。她愿告知时,自会开口。”
此乃他先前之言,如今回馈于他。
“可是——”
话音未落,门已被合上。
“他果真不知情。”
小舞姐锁上门,凝视小说家。
“你不该放任野上翔子离去。”
“不正好吗?既她欲走,便让她走罢。”
小说家含笑言道。
“我们正好尾随其后,看看她欲去何方;或想见何人。”
炽热的走廊空无一人。
柳川空先一步离开病房,或是低头玩手机的阴郁青年,此刻都不见踪影。唯有他与小舞姐在此。
小舞姐的手机响起。
她取出,目光落于屏幕,浅笑而语:
“柳川君已将地图传至我手机。”
小说家原先短信嘱咐小舞姐制造动静,引开安野医师并设法牵制对方;小舞姐则选择了更为直接的方法。
而这仅是第一步——
短信另有一条,便是让其余人随时准备,捉住自病房逃出之人;若未能及时赶上,便在后方跟踪。
实则进入病房时,小说家未知野上翔子与安野医师究竟何人可疑;但他知来访者不止自身,自当各尽其用。
反正同行二人,一人留守走廊,一人把守病房出口足矣。
“好啦,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小舞姐打个呵欠,舒展懒腰。
对身材曼妙的女子而言,此举似不经意,实则风情万种。
于水岛舞而言,此姿态所显现的效果……看某人目不转睛的模样便知。
恢复慵懒神情的小舞姐在小说家面前晃动手掌,笑容绽开,伸出两指以闪电般的速度、轻柔的动作戳了戳小说家的眼皮。
“真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放心,这点小事我不会向亚纪打小报告,但男朋友可别太过分哦?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何事……”
小说家与小舞姐并肩坐于马车后座。
他望向窗外飞逝的建筑,如同模糊的积木拼凑而成的幻象。
地图所示,野上翔子离开医院后前往之地,乃一处远离市中的住宅区。
小说家更通过特殊网络搜集详尽资料:这片住宅区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换言之,此乃一处老旧而封闭的集体住宅。
所谓“集体住宅”,乃日本自五十年代起,为缓解住房及土地紧张状况大规模建设的高层公寓群。
如今看来,此举已寻常,毕竟众多国际大都市寸土寸金,能有一栖身之地便属不易。但对当时日本人而言,这确是崭新的居住模式。
相较于大家庭式住宅和类似村落的宗族聚居,集体住宅内的关系更为微妙:三代同堂的现象不再普遍,通常仅夫妇与子女两代;而邻里关系成为基础。
人与人之间看似疏离,实则在某些层面更为紧密。
由此催生的文艺作品,无疑受此微妙关系影响:例如情色题材,或恐怖类型……对此,小说家总是满心幻想。
“柳川兄,还有……” 第一章 问途
他启唇打破车厢内的静寂。
“野间社长与柳川君此刻身处何方?”
“已归矣。”
小舞姐轻支颐,目注窗外,一副慵懒之态,应道。
“此二人对此类事皆无兴致。一为怯懦者,一为寡言者。嗯,须知野间裕已非社长,此点当先言明。”
“如此乎?”他颔首,“柳川在侧,摄影部其余之人何在?如副社长加藤君,及化妆师竹内学姐……”
“彼等未涉此事,原与此无关,柳川乃因个人爱好,自荐参与。此外,加藤君已非副社长,与明日香亦……汝与他们,莫非同校之人?”
小说家微耸肩。
“愧矣,许久未曾相见矣。”
“确乎如此。据亚纪言,你自始至终并非摄影部一员,亦非友人,想来在学校中,你与他们无甚交谈?”
小说家默然应许。
实则,他与大部分同学皆难相谈;更确切言,鲜有人主动与他攀谈。
同龄人多顾虑重重,难以坦诚交友,又因班长大人与美纱绪的存在,再难如昔般视某人为无物,故彼此关系如履薄冰。
“小舞姐何故至医馆采访?”
“为毕业论文之预备。”
“记得你今年已是三年级?此时便开始筹备?”
“陪同他人也。”
“何人?”
“冈美学姐。你应还记得她吧?还有其男友小森,还有吾弟……”
“野间裕。其精神状况似不佳,到底何事?”
“无非情爱纠葛,颇烦人。话说回来,不如让男友君做吾弟如何?”
“可、可行?”
小说家略感欣喜。
“自然。虽然此弟常露猥琐之色……”
小舞姐回首,明亮的眸子从风景移向他。
“常以如此眼神望姐可不好。不过,男子活泼些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