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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此刻亦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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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小说开篇,便提及那位小说家的背景是外国人。”她得出结论,“在我们之间,唯一的外国人便是加茂;而此前,他本人的经历已证明,其精神问题同样严重”

    “噗哈哈!”

    原本强忍笑意的浅见小姐,这次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笑,弯腰拍打着膝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连看似在认真交谈的小说家,此刻也难掩愉悦的笑容。

    “真、真是的”

    化妆师姑娘神色愕然,惊疑道:“尔等言语何意?适才之言是戏言乎?切莫这般对大人失礼”

    然而她似仍未甘心,竟固守“假面”至此,实乃执着之极。

    小说家摇头,另启话题:“说起此事,中井姑娘,暂以此相称,有一事欲问于你。”

    “何事?”她应道。

    “你如何在疯狂的邪徒丛中逃生?四周皆是狂乱,如何独善其身?”他问。

    “若果真一直在后台,事发后未得警署之人援救,尚且孤身一人,应设法脱身才是。何以你却在此处出现?”他接着道。

    “逃亡之际,人潮混乱,谁知何处为生路?至于吾能存活至今,恐怕”

    她面色黯然,道:“或许仅因侥幸罢了。向来胆小无能,唯独运气尚可。沿途目睹诸多凶悍之人,惨烈之事,勾起十年前如梦魇般的回忆然而,无人察觉于我。”

    “好,姑且如此——”

    “本即如此!”中井玉绪显得甚是愤慨,“为何尔等仍疑我?平白无故遭人毒打,邪徒闯入肆虐,我奋力求生,最终仍遭质疑,何其荒谬!”

    她烦躁地撩动青丝,自椅上起身,踩着高跟鞋笃笃走向门扉,似欲离去,但手触门环,却又犹豫收回。

    “你便是原著作者,立木先生。”

    静默片刻,中井玉绪转头,狠瞪小说家:“难道你未觉察?这整场惨案正按照你笔下所述演变,你以为事后便可置身事外?媒体怎肯放过此等奇异之事,弃之不顾?”

    “无妨。”小说家微耸肩,“不过是寻常情报封锁而已。自始至终,此处之事不可能全盘暴露,否则十年前涉事之人亦将受牵连。”

    “容忍那曾犯下骇人罪行的邪教组织匿迹社会许久,需清算之人不止一两个,我这微不足道的作家即便公之于众,也仅是开场序曲罢了。”

    “你久居世外,恐不悉其中内情。举个例子,此宅之主是谁?那昔日的剧团团长,你应该认识,此人早已成为东京文艺界的显要,可明白我的意思?”

    “哈那我呢?”中井玉绪眉头紧蹙,“你认为我将默不作声?休想封住我的口”

    “你以为我们会再放你离开此地?”一旁的浅见小姐接口道。

    “是么,开始威胁我了?”她冷笑回击,“污蔑不成,便施此手段?”

    “勿急,中井姑娘,听完我等之言,你或许不愿走,反而愿留于我等身边。”小说家笑道。

    “先评判一下你的身份吧。你并非中井玉绪,对否?在开口之前,你需思虑周全。”他从容自怀中取出早备好的“文书”,向她晃了晃。

    中井玉绪张口欲言,终未立刻否认,而是低问:“何物?”

    “一份报道,三年前的报章裁剪而来。”小说家未吊其好奇心,直接将整整齐齐的旧报推至她眼前。

    中井玉绪低头瞥见标题,脸色霎时苍白。

    报道中提及一名女护士自高台跃下,此前她企图携一坐轮椅女子同赴高台,似欲同归于尽,却被阻拦,最终仅她一人力竭而亡,脊椎断裂,颅骨破碎,当场命丧。

    “看来,你确是久居山林,消息闭塞。”小说家手持报纸微笑,“竟用亡者之名作掩饰,你心中所谋何事?”

    “中井玉绪”沉默片晌,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未曾料到她竟已离世。究竟为何?”

    “因其痴恋之人遭害。此事真正的中井姑娘或许曾对你提及,她倾心于一位精神科医师,曾是她的恩师。”他道。

    “原来如此。”女子点头,又似是感叹,轻轻一叹:“是我疏漏了。”

    三人对立桌端,彼此对视。

    “适才已言明,非初次相逢,十年前我们已识彼此。”

    “彼时,吾与她……”

    小说家用指尖指向一旁的浅见姑娘,复又指向自身。

    “初遇于三月剧场,误以为君为男子。此事可还记得否?”

    “中井玉绪”默然低头,只盯报纸不语。

    小说家不以为意,续言:

    “那时的你与如今判若两人,不修边幅,短发蓬松,俨然久居室内之人,出门不施粉黛……总而言之,不似此国女子常态。”

    “再者,恕我直言,那时的前辈身形瘦削,与今相比大相径庭,被误认为男子亦情有可原。想来,前辈早已习惯此事。”

    “前辈素来无谓,因身为文人,向来不善交际。愚以为,或曾遭挫,如情伤或家道中落,因而厌倦人际交往;亦或是生性内向,喜读书作赋,故疏离人群,性格渐成。”

    “无论何因,那时的你早已习惯被人忽视。毕业之后,未谋职事,仅以笔墨度日,无须抛头露面。至于情感之事……对男子毫不动心。”

    “然入剧团之后,你悄然变化。此一切转变,皆因与某人的相遇。”

    “在三日月剧场度过的半年里,你渐改旧貌,略具女子风姿的青年女子……此皆因你结识了一位知己吧?”

    “那人,便是三浦朝香。”

    提及此女伶,小说家面露缅怀之色。

    “日前初见,颇感惊讶,若非早闻其事,观其照片,怕是难以辨认。”

    “非仅因十年之后的你蜕变成为佳人,更因你如今的装扮妆容,酷似某人。”

    “无疑,你在效仿昔日的三浦朝香,想来如何打扮,如何更具女子魅力,皆是三浦小姐指点于你。”

    “此乃我之揣测,所言可对?”

    “……若是如此,何以笔下小说家为男子形象?”

    “未曾如此设想。”小说家摇头,“你之所以如此认为,或许是你内心深处,更愿以此角度看待与三浦小姐之情谊。”

    “然则遗憾,此仅为幻想。”

    “在你的人生中,三浦小姐或许是第一个向孤僻的你示好,且热忱邀你加入之人。观其舞台演出,你早已对她仰慕已久——能独演于你面前,对前辈而言,岂非梦寐以求之事?”

    “三浦小姐……不,自那时起,应唤三浦女士——实乃贤良勤勉的伶人,对待工作与家庭皆尽职尽责。纵因职责繁忙,与家人聚少离多,然她深爱夫君与子女。如此之人,岂会在结识陌生人后,短期内示好,邀其助演,共处一室,同台献艺?即便同情心切,亦不可能。”

    “唯一解释,你我同为女子,知己好友,故她对你无甚防备。然而三浦小姐未能料到,你实乃狼子野心之辈。你的欲望超越了性别界限,而此并非爱情,仅是单纯的占有欲。”

    “深藏人心的占有欲,犹如熊熊烈火,唯烧人伤己。前辈对此当深有体会。”

    “……所言甚是。”

    长久沉默的女子终于开口,点头赞赏,轻拍双手,为小说家鼓掌。

    “多谢。”

    小说家摇头。

    “言至此,前辈可认得我们二人?初时未能识破身份,让人心中稍有失落。过往关系虽不佳,但那刻骨铭心之夜结束前,我们尚有过一面之缘,或亦是永诀……”

    “诚然,看在前辈为掩饰真身而竭力表演的滑稽模样,我们已不介怀。”

    “是啊……我想起来了,为何此刻才忆起此事?”

    女子呼吸急促,双眸赤红,手现青筋,苍白的脸庞瞬时扭曲。

    “至今仍懊悔不已,当时怎未顺手除去尔等这两个稚子?”

    “嗯……想来那时,你尚存一丝良知?毕竟从普通人变为邪魅,仅隔半年,尚余些许理智。对孩童下手……可惜,十年已过,沉沦之人已跌入深渊之底。”

    “……无妨。有错即当补救。”

    女子笑出声。

    “此刻亦未晚。你我所言,是否正确?”

    房内归于静默……

    忽地,女子骤然起身,两手紧握桌面,犹如猛虎伺机而动,似乎欲有所为——

    而小说家与浅见姑娘依旧安然端坐,纹丝不动。

    “嘭!”

    火光未曾现,唯有短促的弓弦之声。

    女子背后,门扉之上,显现出瞳孔般的窟窿,白烟袅袅升腾。

    第十五章 路灯照,巷陌边

    女子僵立原地,嘴角血沫唾液交织,苍白的目光空洞无神。旋即,身躯缓缓向一侧倾倒。

    房门被踢开,铿锵作响。

    “可安好?!”

    女捕头自门外一箭之地射中邪教魁首,破门而入,满面忧色,高声问道。

    “无妨。”

    他与她相视一笑,桌面之下,双手交握,一同转头应声道。

    “两位亦在此地?”

    小说家与侦探小姐并肩步出楼宇,恰见人行道旁树影下,偶像姑娘身影隐于暗处。

    粟山琉璃闻声回首,惊讶望向二人。

    “岂能不来?”

    小说家含笑反问。

    “如此说来,确乎如此。”

    粟山姑娘愣怔片刻,随即摇头轻笑回应。

    待她方悟,此事竟已尘埃落定。

    街上警铃闪烁,救护车络绎不绝,寂静的夜被喧闹的人声打破。黎明尚未降临,此夜注定难眠。

    曾经,警方层层围住此楼,如今,全副武装的他们守卫各处,余部有序撤离,白衣戴罩的医者接踵而至,抬着担架穿梭于楼内外,忙忙碌碌。

    担架之上,伤者痛呼哀嚎,尚算幸运,更有昏迷者无法言语,仅剩微弱喘息,令人心忧。遗憾的是,非止一具无声的遗体被抬出。

    ——邪教徒众,自不在此列。他们的处置,由此刻虽不见身影,却已悄然潜入剧场的朝廷特务司负责。

    媒体闻风而动,他们须在此之前,妥善处理,不留隐患,不留痕迹。

    ……

    浅见姑娘出门后,向粟山琉璃致意,随即匆匆走向外围。

    她穿越停满道路两旁,使路面显得狭隘的车马行列,越过两树之间拉起的黄线栏栅。

    几辆黑色马车停在那里,车内坐着几位密切关注事态,因焦急等待而亲临现场的“人士”。

    侦探尚有言语需对他们提及。

    然而这属后续事宜,无需侦探助手或小说家出场,故他走向粟山姑娘身旁。

    “雾岛姑娘何在?”

    他首要关心的,便是此事。

    “你与她交情深厚?”

    “正是。我想我们已成为朋友。”

    小说家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此啊……”粟山琉璃点头,“她为了保护我,中了箭矢。所幸未伤要害。我与……我与一人合力将她自地库抬出,幸亏首批医者已冲入,得以及时将雾岛姑娘送至救护车上。”

    听闻雾岛时江中箭,小说家呼吸一滞,面色严峻,懊恼难掩,直至粟山琉璃话毕,少年方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

    “医师初步诊断,她无恙,无性命之忧。”

    偶像姑娘转面微笑,似在安抚他。

    小说家却能清晰感知,女孩心中翻涌着不安、愧疚与对雾岛姑娘身体状况的深深忧虑,比他更甚。

    他理解她的情绪,遂转而他语。

    “不觉间,天已转凉。”

    他轻叹,深秋已逝,冬季的脚步无法逆转。子夜寒意,已带有初冬的凛冽。

    他与她并肩立于花坛边的石阶,静观前方的通道。

    路灯逐一亮起,驱散浓厚的夜色,街道被柔和的昏黄光晕笼罩。

    远望,此连绵的光明仿若自树梢垂落,如海上的航标灯塔,一路向前,照亮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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