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我失态了
雾岛小姐能做的唯有不断展示任性,令自己变得讨厌,让人不自觉远离……开始固然痛彻心扉,却只能强忍吞下。
过些时日,他们终将失望——不难,人心脆弱如玻璃,轻轻一碰即碎。做个令人厌恶之人并非难事。 第七十六章 时辰已至
昔年曾有故人,今朝踪迹渺茫,纵然明知此人已失十年,或许早已归于尘土,雾岛时江却毅然涉险,甘愿重蹈邪祟之途,只因一念尚存。何故?此女已觉力有未逮,内心那根紧绷十年之弦,即将断裂。
雾岛非无情之人,其冷漠源自洞察人心,实乃过于敏感,深知人情纠葛终将引致疯狂。是以,她早已决意,弦断之时,便是自我终结之际。然而,未料生前竟有幸再见那人之女,故雾岛小姐毫不犹豫,倾力相助,生死关头亦勇往直前,舍身相救,视己命如草芥,救人于危难,无非是天经地义。
思绪飘忽间,一女子之音遥遥传来,宛如陈年旧梦,烙印心扉,永生难忘。雾岛时江愕然,四顾周遭,浓雾渐散,如烟似幻。
“勿轻言弃,此刻,尚未至绝境。”
声音回荡,世界渐明。
那是——
血染衣裳,伤痕累累,雾岛时江奋力睁眼,仅能勉强裂开一线。眼前世界昏暗模糊,一片混沌。
雾岛察觉自己正趴于人背,随其在漫长廊道疾奔。那人虽蓬首垢面,遮掩多半视线,侧颜却如故人般亲切。
时光倒流,约十载之前。
雾岛时江深入甬道探寻,壁间壁画揭示通和教会过往。
“好了,该轮到我了。”
小说家活动脖颈,缓释僵硬,目送雾岛离去后,并未即刻离开,而是在廊道间反复穿梭,似在寻觅。
偶遇闯入者,他便悄然躲避,以防不测,以其之力,恐难敌此刻失智之狂徒。直至藏身通风管道之下,直至收到信号,小说家方起身。
此地,他曾与雾岛小姐共经,发现女鬼踪迹之处。他坚信,此刻她就近在咫尺。
他凝视那孔洞,壁心裂隙,通风网内铁丝纠结,风尘蛛网,锈扇环绕,一洞窟隐约可见,砖石倾颓之痕犹在。
洞中漆黑,难以辨清,是否藏人未可知。或许更深远,有路径可行。形如井口,深邃如眸,似那女子之眼。
小说家凝视良久,欲探之,旋即克制,心中知她确在其中。
多人曾遍寻不获,自那一别,已过几何春秋?昔日稚子,如今已是翩翩少年,然往事如影随形,刻骨铭心,如锐刀刺入心扉,痛楚难消。
故此,涉事之人必不让此事轻易了结。
小说家静候,十年之期,他不畏再待片刻。
而后,熟悉的声响起,如鼠穿墙,渐响渐近,似巨蜥行近。诚然,此音颇骇人。小说家正思及此,一苍白面容突现于黑暗洞口。
原来,更甚者在后,彼惯以此吓人。小说家淡然对视,那鬼魅般的双眸布满血丝。
——“久违了,三浦姑娘,近来可安好?”
对方无言以对,如猛兽警惕,露出獠牙,狰狞可怖。若非此刻,小说家或已仓皇逃遁,然今非昔比,岂能因惧其貌,便以一句“抱歉认错人”而退?
故他神色如常,直视彼方。
“看来你已不识旧人。无妨,我们素无深交,且曾有嫌隙那时年幼无知,顽劣不堪。”
他笑而续言:“然今日重逢故人,知她尚在人世,此情此景,足使我夜不能寐,欣喜满怀。”
彼仍默然,如野兽低伏,蓄势待发。
“言归正传。” 少年亦未挂怀,揉了揉因尘埃而瘙痒的鼻端,续言道:
“令嫒,以及你曾施以援手之人,如今皆陷于‘彼处’,或许正面临危殆……此处何地,你心知肚明吧?恕我失言,你在此已足十年,对我辈更为谙悉此地的一草一木。”
言犹未尽,女魅已缩首遁去,瞬息间便在其眼前消失无踪。
蠕动之音再度响起,消逝于管道的彼端。
看来,她尚能领悟我的言语。
只是已无法如常人般顺畅交流,女子的习性已然畸变,难怪近来频现后,世人皆疑为“恶灵作祟”。此乃情理之中,毕竟如此漫长岁月,她始终孤身一人,未曾向谁启齿,未曾离开此楼宇一步,永藏于阴暗狭窄的壁隅之后……
小说家思及此处,哀伤之情难以自抑。然他深知,这是她选择的路,是她超凡的坚韧与理智的显现。无人能对这般可敬之人有过高奢求。
“罢了,如此一来,雾岛姑娘与粟山姑娘便无恙。妖魅已纷纷出洞,留下的恐唯有那孩童矣。”
小说家对此举措尚感欣慰。
“那么,是时也。”
他重复摊掌握拳的动作,以镇定心神,缓步前行,步伐不疾不徐。脑中仍传来微弱的人声,宛如永不停歇的戏文,那声音隐约模糊,犹如深夜里辗转反侧之际,迷糊中听得邻舍电视尚开着,传出节目播放之声。
前方又有一岔道,他刚迈过,竟与人迎面相撞。
“原来你在此处。正好——”
“我正欲寻你。”
侦探与助手几乎同时开口,声线交织。
于是,少年与少女不约而同地轻笑出声。
——“那便同行吧。”
浅见小姐含笑伸手,向他示意。
——“元凶,便在我们之中!”
侦探小姐傲然挺胸,大声宣告。
“然而,你说虽如此,此刻不就仅剩我们几人在此吗?”
椅上女子怯生生举手,表露困惑。她左右张望,神色紧张。
“的确如此。况且”
小说家轻叹一口气。
“此言本应在惨案发生后,召集众人之际,第一时间道出吧?此时提及又有何意义?”
毕竟,此楼内人命已所剩无几。
“此事至关重要,勿将你的小说与现实混淆,愚蠢的助手。此刻,警方已掌控全局,所剩问题仅此一项,不是吗?”
侦探小姐向前伸出双手,缓缓握拳,嘴角微扬,露出自信的微笑,摆出气势十足的姿势。
“便是要一网打尽,一个不留!不能再让罪犯逃脱法网。”
然而在场的听众并未如她般兴奋,即便小说家与她意见一致,也觉此同僚之举稍显不妥。
那女子——化妆师中井玉绪掩嘴,竟打起了呵欠。
“此时非与警方汇合,逃离此鬼地方不可吗?”
中井与小说家、侦探小姐途中相遇,商议片刻,决定先寻个安全之处避险。她看上去疲惫不堪,较之先前那位优雅成熟的美丽女子,判若两人。
“再者,若说幕后黑手果真便是那人吧?”
“那人?指哪位?”
“便是对我施暴的加茂!那恶徒,无赖”
女子咬牙切齿,显然深恶痛绝,却又词穷无以形容。
即便在此境况下,依旧保持此种神情。
小说家不由得心生敬意。
“为何如此断言?”
他饶有兴趣地反问。此刻,他对对方的回应甚感兴趣,言语能诠释的空间愈渐狭窄,尤其当下仅剩三人之局。
“因其乃异邦人。”
中井玉绪显得理所当然。但她旋即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
“对了,原作者立木老师既在此,剧本之类无需赘言。但我怀疑你们是否留意,此处之事”
她刻意压低声音,略带神秘地说道。
“——你们是否感觉,此处之事颇似书中所述?啊,当然,我并非质疑你,立木老师,但你的小说源自真实事件吧?我想,那些人是在模仿犯罪,故才会如出一辙。”
中井玉绪面色微白,自重逢起便惶恐不安。
“我认为这不是巧合,无论是在此现身的人,或是那些仿佛历史重演的场景你们知晓,我是那事件的亲历者,这简直——”
一旁的浅见小姐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在笑什么?”
化妆师略有不满。
“抱歉,抱歉,中井小姐。是我失态了。”
浅见覆手唇边,轻咳一声。
“总之,若一切皆为模仿,那么元凶身份不言自明。”中井玉绪摇头,不再望她,自语道,“在《白羊》中,策划最后惨剧的幕后黑手,正是叙述者——即主角本人。此前的离奇事件,与最后的悲剧结局毫无关联,只是叙事技巧的敷衍。所以他看似无从下手。另外,结局揭示他实乃因精神创伤而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