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 章 师徒分别
师徒二人辞别了千峰寺主持后,没过多久,玄奘的苦难果然随之而来,准确的说是他们师徒俩的苦难,所过之处都闹着饥荒,再加上时势动荡,官匪横行,他和师傅法明饥一顿饱一顿已成家常,最严重的时候两个人加起来,四天里只吃了一顿半的饭。
其中这半顿饭,是一个叫张大善人的施舍者问了法明一个问题,法明是一边吃着一边回答张大善人的问题,可惜没等吃完就被张大善人放狗追咬,不得不扔下没吃完的那半碗饭。
张大善人在问法明问题之前,先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表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他这一生是通过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等一系列卑鄙凶残的手段,积累了很多财富,从而过上优渥的生活,但是心底深处总是时不时出现一丝恐惧和不安,因为佛家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为了找一些心理平衡,就天天烧香拜佛,还时不时的施舍点粥,找人献点爱心、做点善事啥的,然后他问法明,他这样的人,将来会有所谓的报应吗?
法明边吃饭边附和着回答说,经书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他从现在开始弃恶扬善,佛祖以后一定会保佑他的。
张大善人听完后,眉头紧皱着,面露难色地开口道:“扬善倒还好说,但要弃恶实在有些困难啊!今年不仅遭遇了大旱,还赶上兵荒马乱的年头,四处都是民不聊生的景象。前些日子,我才刚刚通过逼迫租户交租这种压榨手段,迎娶了田老汉那十六岁的女儿做小妾,叫我舍弃她,这怎么可能呢?而且我如今的生意也是靠着一些非同寻常的手段才得到的,只有继续使用这些卑劣的手段,我才能保住现有的一切。如果现在让我放弃,那么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无法维持下去。况且,我担心自己一旦变成好人,现在的一切都会被那些坏人抢走。毕竟,我对坏人心思和手段,那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就是想问问法明,像他这样的人,每天也给佛祖烧香拜佛,也经常做些善事,偶尔还会施舍一些粥之类的东西。若是碰到像玄奘和法明这样的出家人,他甚至会给他们换些干的。也正因如此,有人还称呼他为大善人,和什么慈善家。以他这样的状况,佛祖是否会保佑他呢?
法明面对这个不伤脑但会伤胃的问题,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筷子,无比眷恋的看着碗里没吃完的半碗饭,语气决绝的对张大善人说:“像施主这样的人,佛祖是不会保佑的。”
张大善人听完,叹了一口气:“我是有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啊。”说完挥了一下手,一条恶犬以迅雷之势扑向了玄奘和法明。
恶狗就是恶狗,撵了法明和玄奘好几里地才善罢甘休,然后悻悻然的摇摇尾巴回去了。
玄奘看着师傅法明身上那件被恶狗咬得破碎淋漓的僧衣,心中充满了悲痛。而此时此刻,法明却只是一味地念着他的阿弥陀佛,对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无所适从。玄奘不禁自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修行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的罪恶和不公。船夫趁人之危,勒索钱财;盗贼横行霸道,肆意抢掠;恶人草菅人命,毫不留情;伪善者欺世盗名,蒙蔽众人。而作为出家人的他们,既无法用言语劝说人们弃恶从善,又没有武力去拯救那些被肆意草菅的生命。
自从那天起,玄奘不再念经,不再敲击木鱼,也不再打坐参禅。
法明对玄奘反常并未在意,以为这只是玄奘饥饿难耐导致情绪不佳罢了,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情况并未有所改善。法明不禁对玄奘心生惋惜之情,觉得他连最基本的苦行、持戒和忍辱等修行道理都未能领悟透彻。
连续数日过去后,玄奘依旧既不诵经,也不敲击木鱼或打坐参禅时,决定找个机会与玄奘谈一谈,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对法明的询问,玄奘心中惶恐不安,但他深知自己不能违背良心欺骗师父。于是,他毫不保留地向法明坦诚相告:“师父,我发现信仰佛法、参禅修行并无实际用处。我渴望成为一个能够拯救人们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他们于危难之际的有用之人。”玄奘语气坚定,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执着和决心。
法明听玄奘说完,不禁想起了千峰寺主持临别时说他执念太深、尘缘未了,将来必定会遭受万千苦难。想到此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从包袱中取出千峰寺主持留下的锦囊,和一个他一直随身携带的盒子,心情沉重地对玄奘说道:“云游天下是我毕生之愿,外道苦足是我修行之法门。然而你尘缘未了,实已无法与我一同苦足远行矣。”
言罢,法明缓缓将千峰寺主持的锦囊递予玄奘,并告诉他道:“此锦囊之中藏有奥秘,可以指引你开启一扇通往未来之路的大门。”紧接着,他又将那个盒子也递到了玄奘手中,继续说道:“这盒子乃是我在江边救你之时随身携带之物,其中所藏之信物能助你揭开身世之谜,或许还能让你寻得亲生父母之所在。”
至于玄奘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是听从千峰寺住持的指引呢?还是去寻找自己那扑朔迷离的过往身世呢?这一切都需要依靠他自己做出抉择才行啊!最后,师傅仍然不忘记叮嘱玄奘:“如果哪一天,你真的对这个纷繁复杂的尘世感到厌倦了,那么你可以重新回到金山寺或者千峰寺来继续修行,如此一来,便能够免受这尘世之中的万千苦难折磨了。”
等到把所有该说的话都说完以后,师傅法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背起行囊,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脚步坚定地向着北方走去,继续踏上属于他的行脚僧之旅程。
此时此刻,玄奘眼含热泪,默默地望着这位悉心照料了自己长达十几年之久的师父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当中不断地回想起这么多年以来,师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呵护——从自己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开始,一直到现在长大成人。师父为了照顾自己,甘愿放弃他那云游天下的宏伟梦想。然而,自己却从来都不曾给予过师父任何的回报……如今,师父就这样渐行渐远了,玄奘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绝地喷涌而出。
随着法明身影的彻底消失,玄奘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失落和孤独感涌上心头。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依靠,也迷失了方向,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在江水中随波逐流的脆弱时刻。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任何自主意识;而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拥有了清晰的思维和感知能力,但这种突如其来的无助却让他感到恐惧和不安。
随着天色逐渐变暗,这种无所适从的恐惧感愈发强烈起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地笼罩着他。每一丝黑暗都像是一只无情的手,试图将他吞噬,让他无处可逃。此刻,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之中,孤独而绝望。
然而,玄奘并不知道,就在他感到如此无助和迷茫的时候,师傅法明其实并未真正离开他的视线。尽管法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他仍然默默关注着玄奘。法明躲在玄奘无法察觉的角落里,暗中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认为玄奘已经可以独立于世,才又无声无息的消失。
玄奘抱着头蹲在地上过了好久,他开始努力的克服、抵抗这由内而外的恐惧,他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想起了师傅给他的锦囊和盒子,他先拿起了盒子,准备打开,但是就在这个时刻他犹豫了,对于从懵懂之时就一直在寺庙中生活的他来说,完全没有家和家人的概念,人伦亲情更是完全没有牵碍,若是此时再去找寻,岂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把装载着自己身世的盒子抛向了远方。
尽管他内心深处对于自己的身世充满了好奇,渴望知晓自己究竟来自何方,但就在那一瞬间,他毅然决然地将属于世人红尘的眷念抛诸脑后。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人生在世,有时候,就是活个迷茫。
玄奘紧接着拾起千峰寺住持交予他的锦囊。师傅法明曾言,这或许能开启他的未来之门。于是,他毫不迟疑地将其拆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帛书。展开帛书,上面赫然写着“神农山无有子”六个大字。
读完这六字,玄奘顿感困惑不解。“神农山”三字尚可理解,想必是指神农山那个地方。然而,“无有子”三字就令他如坠云雾,摸不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