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 章 师傅法明
唐玄奘对着孙悟空，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玄奘在刚刚降临人世时，就是一个被放置在一只大木盆里，任着江水随波逐流的孤儿。幸运的是，在那生死关头，遇到了他的师傅——法明大师
当时，法明正准备渡江北上，就在那个关键时刻，他发现了漂浮在江面上的玄奘，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玄奘从水中救出。
自从救起他之后，师傅法明面临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怎么抚养他长大？在几番思虑之后，为了能给他提供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师傅决定重新返回刚刚离开的金山寺。因此，师傅不得不放弃自己原本自由自在的行脚僧人设。
金山寺住持考虑到玄奘是个婴儿，为了便于法明照顾，特地在后院分了一个房间给他师徒二人单住，由于他师傅是个挂单的和尚，是个随时会离开的人，所以寺院里的僧侣们除了定时给他们送斋饭以外，也鲜少有人会主动来打扰他们。就这样在这个基本与外世隔绝的小天地里，小玄奘开始慢慢长大，开始跟师傅每天敲木鱼念经，然后一直敲到他十六岁。
有一天，师傅自住持方丈处归来后，便将玄奘唤至身前，询问于他：“你是愿意继续留在金山寺参禅修行？还是愿意跟我去云游天下呢？”
对于一个从未见识过世间繁华景象的孩童而言，听闻能云游四海，心中顿时对外界的天地充满了无尽的憧憬与美好幻想，又怎会甘愿选择独守青灯古佛、终日与木鱼为伴呢？
师傅法明此番云游天下的行程路线，正是因他而延误多年的北上之路。按照原计划。师徒二人先是渡江北上，继而途经中原腹地，再穿越那片广袤无垠的林海雪原，最终抵达北海之滨。
一番简易的收拾行囊过后，师徒二人毅然踏上了北上的漫漫旅途。
北上的第一步就是过江，记得那天风和日丽，江面平静如镜，客船缓缓地驶向江中央。然而，就在人们以为这将是一次平稳的渡江之旅时，意外发生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骤然刮起，客船瞬间被狂风肆虐得摇晃不止，仿佛随时都会倾覆。船上的乘客们惊恐万分，心中充满了恐惧。
而此时，船夫却趁火打劫，露出贪婪的面目。他大声宣称自己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帮助大家过江，要求每位船客再支付一份船费，否则就将船只停在江中不动。话音刚落，客船愈发剧烈地摇晃起来，似乎在呼应着船夫的威胁。
船上的乘客们顿时咒骂声四起，愤怒与不满充斥着整个船舱。然而，面对生死关头的恐惧，怨念终究还是被压了下去。不一会儿，众人纷纷选择了屈服，生怕惹怒船夫导致更糟糕的后果。船夫见众人如此顺从，生怕他们会反悔，于是急忙让自己未成年的小儿子提前向每个乘客收取额外的船费。
可是，当小孩走到玄奘师徒面前的两个大汉时，情况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只见那两个大汉突然从包裹中抽出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大刀，同时暴露了他们身为盗贼的身份。其中一名盗贼迅速将小孩劫持为人质，另一名则拨开人群，冲向船尾，威胁船夫乖乖划船，不然就杀掉他的儿子。
一时间，船舱内陷入了混乱与恐慌之中。乘客们惊愕不已，原本的咒骂声变成了绝望的尖叫。船夫被吓得脸色苍白，不得不按照盗贼的要求继续划船，希望能尽快抵达对岸，以保儿子的安全。
客船在经过一阵摇摆之后，缓缓地朝着岸边靠去。
就在快要靠岸的时候，那个劫持小孩的盗贼突然出手，一把抢走了孩子手中的钱袋。另一个盗贼则大声叫嚣着，让船上所有的人都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否则他们就将大开杀戒。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刚刚才遇到一个敲诈勒索的家伙，现在竟然又碰上了一伙凶残无比的劫匪。大家纷纷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包裹往后藏，生怕被这两个恶贼抢走。
然而，那两个盗贼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们见众人都没有交出财物的意思，便提着刀子走上前来，威胁船客们赶紧交钱。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被挟持的小孩趁着挟持他的盗贼不注意，猛地向前推了一把，直接将那个盗贼推进了水里。而另一个盗贼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船夫用一根长长的竹篙打落水中。
这两个盗贼倒是熟悉水性，他们挣扎着想要重新爬上船来。可惜，船夫手持长篙站在船头，只要看到有哪个盗贼刚露出头来，就立刻用篙子将其打入水中。就这样，两个盗贼一次又一次地浮出水面，又一次次地被打入水中。最后，他们终于受不了了，开始大声求饶。
就在这时，师傅法明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劝告船夫放过他们一马。众人闻言，瞬间炸开了锅，纷纷破口大骂他。“臭和尚，刚才那两个家伙打劫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阻止他们呢？现在倒跑出来充当好人！”面对众人的指责和谩骂，师傅只是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众人平静下来。
然而，众人的情绪愈发激动，骂声不绝于耳。最后，还是船夫担心惹上人命官司，只好放下手中的长篙，与其他人一起将两个盗贼拖上船，并捆绑起来送往官府。
上岸后，玄奘望着船夫和众人押送两名盗贼渐行渐远，心中充满疑惑，转头问他的师傅：“外面的世界怎么是这样子？”师傅轻声回应道：“世道乱，贼心起。”
玄奘思索片刻，接着追问：“那您为何要救下这两个盗贼呢？”
师傅双手合十，淡然答道：“众生皆平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玄奘仍不解其意，继续追问船夫敲诈勒索的行为是否合理。
师傅脸色一沉，严厉呵斥道：“六根不净，佛门中人竟生如此杂念！快快斩断这些虚妄之念。”
玄奘的眼神中虽然依旧透露出一丝迷茫，但面对师傅的呵斥，不得不赶紧手捻念珠，口诵《阿含经》。
过了江之后就是江都郡，大扬州总管府所在地，时之东南商贸文化重镇，别都之所在，小桥流水、亭台水榭、宫楼林立，呈现出一派繁华景象。不过，这些并非玄奘师徒关注的焦点，栖灵寺才是他们此次行程打卡的第一站。
在通往栖灵寺的官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一辆辆装满木材的马车缓缓驶过。此刻已过了午餐时间，玄奘和师傅法明早已饿得咕咕叫。
大约又走了两三里路，他们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家酒家，酒旗迎风招展。师徒二人见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来到酒家门前，只见一名伙计模样的人正在忙碌地收拾着门前的桌椅板凳，而从地上残留的痕迹来看，这些桌椅板凳之前摆放得相当密集，至少有十桌之多。
这时，师傅法明迈步走向那名伙计，双手合十，轻声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与小徒二人有缘来到贵宝地，还望施主能施舍些斋饭……”然而，伙计根本没有让法明把话说完，突然扔下手中的板凳，满脸厌烦地破口大骂：“又是一帮吃白食的，赶紧给我滚！”
玄奘毕竟年轻，修行尚浅，听到这番辱骂后，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他有些羞愧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师父。令他惊讶的是，师傅竟然面色不改，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伙计言语的影响。玄奘心中暗自感叹，同时也在心底默默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修炼到师傅这般宠辱不惊的境界。
伙计的话音未落，一个掌柜模样的老者，从门口踱步而出，他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威严。只见他大声呵斥道：“牛二，不得无礼！”声音洪亮如钟，震得众人心头一震。
掌柜说完后，急忙上前拂去了已经收拾好的一张桌椅上的灰尘，然后请玄奘师徒坐下。掌柜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并礼貌地表请他们不要介意。随后，他转头吩咐牛二去拿一些斋食给玄奘师徒享用。
听到掌柜的吩咐，牛二显得十分不情愿。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慢吞吞地走进屋子里准备饭菜。
玄奘师徒快要吃完斋饭的时候，掌柜便主动与法明攀谈起来。他先是表达了歉意，希望法明不要责怪牛二的无礼。接着，他开始讲述起牛二的身世。
原来，牛二曾经也是个富裕之家，家里拥有百亩良田，可以说是当地的大户人家。这些良田每年都能产出大量的粮食，让牛二一家过上富足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的赋税却越来越重。起初，他们还能够承受，但随着赋税的连年增加，他们的收成也逐渐减少。尽管牛二和家人努力耕种，但仍然无法应对不断上涨的赋税。
到了前两年，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朝廷的赋税竟然高达九成以上，这对于牛二一家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面对如此沉重的负担，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卖掉了所有的田地，以求能够支付得起那高昂得吓人的赋税。失去了土地的牛二一家，生活变得十分艰难。为了生计，牛二不得不离开家乡，四处寻找工作。最终，他来到了这家这里，做起了跑堂的差事。
说到这里，掌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对牛二的惋惜和无奈之情。而法明则默默聆听着，心中感慨万千。他明白，牛二的遭遇并不是个例，而是许多百姓所面临的共同困境。
而这一年多来他们店一直给修运河的官差徭夫们供应伙食，可是徭夫们只交了前半年的口粮后，就再没交过，而官差们的伙食是由公家开支，尽打些白条，从不兑现，还要吃的比别人好。这个店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传到他这辈已经三代了，本欲传给他的两个儿子的，可是一个儿子参了军，一个儿子摊了徭役，现在是既等不到他们回来，也撑不到运河贯通，不撑下去吧，欠别人的那些米面柴火钱怎么交代，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那些老伙计们也都不容易啊……也都欠着别人的呢……
吃完了斋饭，辞别了掌柜后，玄奘和师傅法明一路无话，都无比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