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章 孤塔之上

    孙悟空和沙悟净的房间里，沙悟净早已醒来，他洗完脸后，正对着铜镜仔细地梳理着头顶光溜溜的那几根头发，努力维持着自己独特的地中海发型。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猪八戒突然推门而入，毫无防备的沙悟净被吓得一大跳，手中的梳子险些掉落于地。

    猪八戒一进门就嚷嚷道：“老唐他发疯了！这大雪纷飞、千里冰封的天气，他竟然说午后就要上路，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啊！”

    沙悟净闻言亦觉诧异，赶忙追问：“你没有劝阻他一下吗？大雪都将道路覆盖，城内尚且无妨，但若是行至郊外，连路径与沟渠都难以分辨，万一翻车该如何是好？到时候前无村庄可投，后无客店可宿，岂不是要冻死饿死？”

    猪八戒急头白脸的倒：“这还用得着你说？我早就跟他说过无数遍了！老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那种驴脾气，一旦较真起来，就算来几十头头牛也拉不回来”

    沙悟净听完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将头转向躺在床上的孙悟空。孙悟空此时正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猪八戒见状，一个箭步冲向前，猛地掀开孙悟空身上的被子，并略带鄙夷地说道：“一天到晚只知道睡觉，简直像个废物一样……”

    孙悟空猛然睁开双眼，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猪八戒。猪八戒被他那凶狠的目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沙悟净见状，连忙劝道：“老孙啊，你也听到了，我和老猪说的话现在对老唐已经不管用了，你赶紧去劝劝他吧。做事情总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嘛。你看看这天气，实在是太不适合上路了……”

    孙悟空缓缓的起身，有气无力的道：“我去试试！”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房间。

    猪八戒一脸的嫌弃，指着孙悟空的背影嘟囔道：“你看看，睡觉连个衣服都不脱……”

    原本他还想再骂几句更难听的脏话，但一想到刚才孙悟空那凶恶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一样，让他浑身发毛。于是，到了嘴边的脏话又被他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跟随着孙悟空走出了房间。

    沙悟净看着猪八戒的背影，跟着轻蔑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在那高耸的七层孤塔之上，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地下着。唐玄奘手扶着栏杆，目光凝视着远方，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孙悟空则缓缓地从楼梯上一步步爬上来，走到了唐玄奘身旁。

    而在楼下的走廊边，猪八戒和沙悟净站在那里，仰头望着七层孤塔上显得渺小的唐玄奘和孙悟空。沙悟净注视了一会儿后，转过头来看着猪八戒，不禁又摇了摇头，深深叹息道：“就剩我一个个正常人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猪八戒对沙悟净的感慨感到十分困惑，连忙问道：“老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只剩你一个正常人了？”他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沙悟净的言外之意。

    沙悟净脸上露出一丝自鸣得意的小表情，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啥特别的意思！”

    猪八戒没在理会沙悟净，把视线重新回到孤塔之上。

    唐玄奘看到孙悟空已经走到了一旁，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老孙啊，你可曾看见？那大街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的人正赶着早市，希望能抢占一个好位置；有的人则因为错过了早市，想要争取一个更好的市口；有的人则充满激情地大声呼喊着，兜售着自己的商品；还有的人则悠然自得地坐着享用早餐。尽管天降大雪，但他们并未因此停下匆忙的步伐。你知道吗？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这座城市才焕发出勃勃生机，得以保持正常的运转。”

    孙悟空听完后转过头来，默默地凝视着唐玄奘，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打算接过话头与之交谈，只是一味地注视着他。

    唐玄奘被孙悟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心虚感，心中的潜台词仿佛已经被孙悟空看破，于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老孙，其实我现在特别焦虑，说不出为什么，就是焦虑。”

    孙悟空听他说出“焦虑”二字时，脸上露出轻蔑和疑惑交织的神情。

    唐玄奘察觉到孙悟空似乎开始愿意倾听后，立刻抓住机会说道：“老孙啊！你可知道，我这一路历经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去西天求取真经，以此来拯救世人，度化芸芸众生。然而，就在这旅途中，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世人更是茫然无知，甚至连眼前的你都变得陌生起来。还记得我们初次在山洞相遇之时，尽管那时的你显得十分消极，充满戒心，但我却能从你的眼中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一团随时都可能再度燃起的希望之火。可如今，我在你的眼中再也找不到那团火焰了，它仿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我特别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些日子你的心里又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面对唐玄奘无比真诚的眼神，孙悟空突然间产生出一种想要敞开自己心扉的冲动。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向唐玄奘倾诉自己目前无法自由掌控法力的困境，以及前些时日当他的元神梦回花果山时所目睹到的一切景象。然而，就在这股冲动即将喷涌而出之际，孙悟空及时地遏制住了它。

    在被关押的漫长五百年岁月里，孙悟空深刻地洞悉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多变性。人们的情感是如此微妙而难以捉摸，时而心生怜悯，但转瞬间又可能因嫌麻烦或怕费事而将那份怜悯抛诸脑后。有时候，当你对他人掏心掏肺时，得到的回应却可能是冷漠与背叛，就如同他被囚禁的这数百年间，那几个曾经结拜的兄弟，竟然连个影都没有。

    正因如此，孙悟空决心坚守那种令人难以控制法力的秘密，并捍卫他那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齐天大圣形象。他深深恐惧着一旦真相大白，别人会对他产生鄙夷之情。于是，他选择继续保持沉默，将自己的内心世界严密守护起来。

    五百年的牢狱之灾，如同一场漫长而黑暗的噩梦，将他彻底重塑。岁月的磨砺，让他逐渐领悟到生存之道——隐藏真实的自我，披上伪装的外衣。同时，他也学会了耍心眼，懂得了人心难测，世事无常。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年可以在别人面前一些不挂、毫无城府的小毛猴了。

    然而，当他面对唐玄奘那颗真诚而坚定的心时，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尽管他试图保持冷漠和不屑，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老唐啊，我不得不承认，你看起来似乎像是那种值得信赖之人。可你所说的求取真经、拯救世人、普渡众生之类的话语，你知道听起来多么荒谬可笑吗？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总有那么一群人，整天不不是异想天开想要改变世界，就是妄图去维护所谓的世界和平。结果呢，最终往往把自己搞得像个笑话！”

    其实，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何尝没有一丝苦涩和自嘲。因为他深知，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怀揣着不切实际的梦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这些话既是对唐玄奘的讽刺，也是对过去的自己的一种无奈和反思。

    唐玄奘听完孙悟空充满调侃、揶揄的口吻的话后，深吸了一口气：“老孙，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故事可能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