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戏台
“腰上刚缝了针，是想把手指头也包扎起来吗？”
听到这个她已经开始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把手机藏到身后，抬眼警惕地盯着来者。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口的？他有没有听到她刚才讲电话的内容？
毕竟她才在展会上向季铭归保证了不会报警，如果被他当场抓包，那求他帮忙的事就真的没得谈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伤你的人又不是我。”
“你怎么来了？”
看来他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陈烟暂时把心放回了肚子，先发制人问道。
她记得阿参把她塞进车里之后，季铭归就跟查助理一起乘另一辆车走了，怎么现在又杀一个回马枪？
“来关心关心你啊，好歹也是媒体口中的绯闻女友。”
“什么绯闻女友？”
陈烟手机被胡达抢走了，刚才她拿到江袅袅的手机之后一直忙于联系母亲和顾警官，根本没空去留意其它的东西。
“你的伤是胡达弄的？”
季铭归答非所问，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腰上。“戳瞎了一只眼睛而已，居然这么记仇。”
“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你不是答应帮我杀了他吗？你做的事呢？”
“我可没有答应。”
“那你说帮我处理掉他，你做了什么？”
“你不如先想想，除了戳瞎他眼睛这件事，还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值得他在拿到一笔巨款准备逃跑之前还要来报复你？”
她得罪胡达？
这个受害者有罪论简直荒诞至极！
“他杀过人，你知道吗？那个被他杀害的人就是我爸爸！”
“而我却阴差阳错地戳瞎了他一只眼，跟他结下梁子！”
“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了吗？他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他想报复我，想亲眼看我得知这件事后有多痛苦！”
陈烟起身向他走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对他的畏惧，反而叫被盯着的人内心发怵。
季铭归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会让他觉得事态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
“我没有报警，季铭归。我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所以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行吗？我爸爸已经死在他手上了，他现在又要去找我妈妈。我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帮帮我。”
“或者我们重新交易，你帮我，我帮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违法的事。”
陈烟很懂得以退为进，刚才两人之间气氛还剑拔弩张，现在她软了下来，季铭归也没理由紧皱眉头。
这一前一后的两句话，甚至听得季铭归有些想笑。她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谨慎开口，生怕自己情急之下的承诺让自己踩了坑。
他挑起眉毛，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了下头。
陈烟长舒一口气。
“你应该庆幸，恰巧我也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不然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行善积德。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达到目的的陈烟语气变得生硬，就像一台冷冰冰的atm机，跟他之间只有固定程序般的交易，不掺杂任何的人类情感。
“你的目的性太强了，陈烟。这样会让我们的交易变得无趣。”她这肉眼可见的态度转变让季铭归有些不满。
陈烟冷哼一声。
他还觉得无趣？
他想怎么有趣？
若不是她需要借他的势力，他一个绑架犯，她避而远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主动跟他产生交集？
现在他居然还评判起她说话的方式了。
陈烟懒得探究季铭归到底是何居心，她只在乎她母亲的人身安全，既然他答应派人去妈妈那里，其余的管他怎么想，她都无所谓。
短暂的谈判结束，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伤在身，许是麻药的药效过去了，腰间传来阵阵痛感。她咬着牙移动回床边，用手撑着身子缓缓趴回原来的姿势。
“腰上有伤还站起来，嫌身体里的血太多了？”
季铭归的嘴真是一点都不饶人，陈烟暗自翻了个白眼，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里离学校这么远，对她来说又是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是江袅袅放心不下她跟了过来，她都不知道处理完伤口自己该怎么一个人回去。
“不然呢？送你去校医室，然后让校医发现你腰上的伤是利器所致，顺便再通知一下警察？”
陈烟被怼的哑口无言，索性闭了嘴。
“陈烟！我给你买了现熬的八宝粥，里面有红枣，应该能帮助你补气血，还有……诶？季先生？”江袅袅拎着一兜子吃的回来，撞见堵在门口的季铭归，有些疑惑。
“季先生。您怎么也来了？”
“来关心一下陈同学。”季铭归冲江袅袅礼貌一笑。
“噢……陈烟，我还买了点小笼包，可以补充一点碳水，有助于你恢复力气。然后还有苹果，不是都说‘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吗？如果你想吃，我就给你削。”
江袅袅也没多想，把她买来的食物一件件拿出来，摆满了整个床头柜。
季铭归走过来翻看着，点评道：“你还挺会对症下药。”
江袅袅没听出季铭归是在拿她打趣，一本正经地解释：“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买什么。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去医院照顾过谁呢……这些都是我在网上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老师那边我来之前已经帮你请过假了。”江袅袅回头看了一眼季铭归，凑到陈烟面前小声说出后半句：“她们都以为你是因为大姨妈出血太猛了才晕倒的。”
陈烟听了这话抬手扶额，虽然她也不想以这样的形象火遍全校，但为了不扩大影响，好像也只能认了这说法。
“你伤的严不严重啊？刚才都没来得及看就被你使唤出去买东西了。”江袅袅说着，伸手就想要掀开她的衣服查看伤口，但下一秒又意识到屋里还站着一个男人，只得先把这个想法放下。
“杨医生已经给她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季铭归回答。
江袅袅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双臂抱在胸前，靠墙站着的这位麟光集团董事长。
他怎么还不走？他要一直待在这吗？看他两手空空，也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样子。那他一直留在这干嘛？
江袅袅冲陈烟一通挤眉弄眼，试图向她传达她的疑问。
陈烟小幅度摇头，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不是来给她送饭的吗？再不让她吃，等一会儿就凉了。”季铭归看着这俩人在他面前打哑语，笑道。
“啊……对，吃饭。”江袅袅把小笼包递到陈烟手中，紧接着又将粥碗的盖子打开，递过去时却犯了难。
陈烟腰上缝了针，现在只能趴着，光是侧着头吃小笼包就已经很不舒服了，更是没办法自己喝粥。
“我来吧。”季铭归见状，解了腕上的石英表，放在床头柜上，自然地接过江袅袅手上的粥，坐到床边。
江袅袅没想到季铭归堂堂一个行业巨头的高管，居然提出要喂陈烟喝粥，双手空出来后就呆呆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这是唱哪出啊？
陈烟也是满脑子的问号。
她盯着喂到嘴边的汤勺，迟迟没有张口。
“江同学买的，没毒。”
“我可以自己来。”陈烟接受不了跟季铭归有如此亲密的行为，说着就要坐起来。
“别动。”季铭归的语气冷了下来，不知是因为陈烟让他没了面子，还是又像下午在展厅时那样，卸下了伪装。
陈烟当真不敢动了，倒不是因为怕他，而是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他。虽说也没有必要因为他帮了她，就得对他百依百顺，但是最起码不能惹得他不高兴。
她只得放弃，乖乖张嘴，一口一口咽下他送到嘴边的粥。
江袅袅被这幅景象震惊得瞪大了双眼，不知道该如何接纳眼前这个信息。
陈烟和季先生难道早就认识了？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这么亲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是情侣？
诸多问题如排山倒海似的向她翻涌而来，她实在是没办法独自承受，打开手机准备在小组群里面告诉李妗和王城这个惊天的秘密，屏幕上的晚间新闻推送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弹了出来。
“啊？你……你们两个……”
江袅袅用手捂住嘴，目光在床边的两人身上和手机上反复横跳，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怎么了？”陈烟闻声抬头，不知道江袅袅又在讶异什么。
“先喝粥。”季铭归对身后那人的惊呼倒很是淡定，坐的笔直的背影一动不动。
原来她才是那个电灯泡，她才是那个应该走的人吗？为什么陈烟不早点告诉她，还留她在这里出洋相？
江袅袅小嘴一撇，在床尾站了一会儿，见陈烟也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样子，赌着气简单道了个别，就一个人拿着小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诶？袅袅……”
“不用喊她了，晚些我送你回去。”季铭归喂完手中这一勺，就把碗放回了柜子上。
“可是……”
“我的车坐不下五个人。”
好牵强的理由，陈烟却无力反驳。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袅袅这个唯一的观众都走了，陈烟也不必再继续配合。
“你不是说我帮你，你也帮我吗？”
“所以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我觉得你还是跟我说清楚比较好，这样我才能尽可能的满足你，不是吗？”
季铭归没有回答。
陈烟自以为是的周旋在他那里再次碰壁。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独自暴露在空旷猎场的活靶子，而他则是身在暗处的狙击手。
他告诉她，他会开枪。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那发不知何时会向她射来的子弹。
陈烟叹了口气，妥协道：“只要你能保证在警察抓到常哥之前，我妈妈可以安然无恙，其余的我都听你差遣。”
季铭归看起来对陈烟的话很满意，他清洁完双手后重新将腕表戴上，起身走出了病房。
陈烟盯着床头柜上那碗没吃几口的粥，脑海中对季铭归这个人的了解又清晰了几分。
他很懂得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就该做什么样的戏。在废材场小屋的暴戾、在茶园山下的腹黑、在会展上的平易近人以及刚才在江袅袅面前的贴心，每一个都是他，但又都不是他。
说她的目的性强，他的目的性难道不是更强吗？
在不同的人面前，切换着不同的脸谱。
明白了这一点，陈烟反而知道未来该如何应对他了。
他既想当舞台上的名角儿，那她这个被邀上台的陪衬，就负责把他捧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