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行者
法医验过尸体后，将陈铺良的尸身归还给了陈家母女。
之后的几天里，陈烟表现得比平日里还要精神百倍。父亲的葬礼、父亲遗体的火化、以及父亲的安葬之处，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在医院晕倒那次，仿佛只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失态，根本不值得一提。
罗也来陈父墓地祭拜时，看到坐在墓碑旁的陈烟。她几乎瘦成了另外一个人，精神状态也不如从前。
“陈烟？”
陈烟抬头看着来者，礼貌性地勾了下嘴角，笑容里尽显疲态，看的罗也很不是滋味。
“吃饭了吗？”此时已是下午两三点钟了，罗也不知道陈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守在这的。看着她前几日宴会上还充满胶原蛋白的面孔如今变成了这副皮包骨的模样，罗也不由得为她的身体状态感到深深的担忧。
陈烟苦笑着摇头。
她哪还吃得下饭。
“我妈做了些清淡的粥和菜，吃一些垫垫肚子吧？守灵归守灵，千万别把身体累垮了啊”罗也蹲下来，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刚才他们母子拎着好些蔬菜水果去陈烟家慰问，开门却只见杨绣一人在家。
杨绣现在也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跟她说什么她都没反应。罗家母子只得擅作主张在她家开了火，盯着她喝下了一些菜粥。
“阿姨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妈现在陪着她呢。倒是你，你再这样，就别怪我不礼貌了啊！”罗也见陈烟不动，便上手打开饭盒，拿出餐具来硬塞到她手上。
陈烟撑了这么久，确实也没什么力气了，只得顺着他，端起粥碗。
勺子递到嘴边，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小时候，其他小朋友们只要一看见我爸那张脸，都会被吓得躲得远远的。因为这个事我还经常跟他生气，觉得他让我交不到朋友了。”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真正愿意跟我交朋友的人，是不会因为他而疏远我的。”
“比如你。”
陈烟抬头望向罗也，视线却迎上太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罗也不动声色地移了步子，用自己的身体帮陈烟挡住光线，“我还以为我每次都挑叔叔不在的时候跑去找你玩，从来没被叔叔发现过呢。果然小孩子耍的小聪明都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是啊只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只觉得他是在推卸责任，哄小孩。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他好像也并不是我印象中的那样，对家里的事一问三不知，没活儿干的时候只知道跟他的那帮朋友抽烟、喝酒、打牌。”
“明明他也教会了我很多道理和技能啊……比如上次我打工那里的灯坏了，我从来没有过换灯管的经验，可是那天我居然成功安上了一个新的灯管。你说我是在哪学的呢”说到这，陈烟苦笑了一声，“我还能是跟谁学的？”
陈烟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白粥，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罗也不想打扰她，只安安静静地把其它小菜的盒子拧开盖子，端到她面前。
“所以，罗也，你说人应该是有很多面的吧？”
“嗯。”罗也轻声附和。
“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一些片面的事就否定他，对吧？”
“嗯？”罗也不知道陈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说的“他”，难道是指陈叔叔？
罗也对陈铺良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小学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之后他就搬家到恒州去了，后面也没再打过照面。
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人的叙旧。
陈烟的手机一直摆放在墓碑前的台子上，几乎是铃响的第一声她就放下手中的碗勺，神情期待地拿起来接通。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连罗也都被她如此快速的反应给吓了一跳。
只见接起电话的陈烟，眼中的光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怎么可能呢？”陈烟喃喃道，不知道是在怀疑自己还是在问电话那头的人。
“我们针对老鱼展开了为期三天的调查，走访了他卖鱼的菜市，也询问了他的家人他的家人说他在那天晚上两点钟左右就到家了，小区的监控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和当晚警方查获车辆的时间不符。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与本次案件有什么联系。”
“不是老鱼，那是谁呢？”陈烟记得那天警方跟她问话的时候，听到她说她认识副驾上的人，语气分明是惊喜的。那就说明货车副驾上确有其人，只是……那个人不是老鱼？
“老鱼下车了，后面又是谁上了车？老鱼没有跟那个人打过照面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晌，回答：“老鱼说没有。”
“不！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的！他在撒谎！他在撒谎！”陈烟情绪激动，极力想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陈女士陈女士，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要抓住凶手，我们警方也在努力追凶。老鱼的证词我们后期肯定也会继续尝试其它方法去核实”
想办法核实怎么核实？
这种刑事案件，任何人避而远之都来不及，还指望他们会在警察面前讲真话吗？
“对不起，顾警官，是我情绪太激动了。”陈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果老鱼知道什么内幕，但有意隐瞒呢？”
电话那头的顾顺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反问：“陈女士，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如果您知道什么内情，请第一时间告知警方。”
“没有。我只是说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你们能找到办法让他说实话吗？”陈烟咬着下嘴唇，等待顾警官的回答。
“我们可以通过多次传唤审讯的方式捕捉他口供中的漏洞，或者再扩大范围走访跟他有关联的人”
太慢了
他说的这些方式都太慢了
老鱼如果真的知道什么，怎么可能在已经被警察传唤过的情况下，还老老实实地待在理安市？
“陈女士，请多给我们一些时间。”电话那头的顾顺烨知道陈烟和他以往接触过的那些受害人家属一样，都对凶手的落网有着超短时限的预期。但警方的工作也是有固定的流程和顺序的，他只有在这期间做好对受害者家属的安抚工作。
“好。那我等你们消息，辛苦了，顾警官。”
陈烟没有继续坚持，这让另一头被挂掉电话的警察很是意外。他开始思索自己直接将这通告知调查结果的电话打给了陈烟而不是陈母，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挂了电话的陈烟，镇定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开始大口进食。
接下来她想去做的事，可能需要一些体力上的支撑才能够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