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次穿越（2）
做完一些简单的运动后，凌叶的身上终于没那么冷了。但，停下来没一会儿，冷空气便又把身体的热量给带走了。
凌叶觉得她已经等了许久，但不知为何方阳迟迟不见下来。她搓搓手臂，不由得焦急起来。
“凌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凌叶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方阳从大厅里急匆匆地跑出来了！
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高，瘦。轮廓分明的五官。一副金边眼镜戴在鼻梁上，肆意挥霍着他满身的书卷气，黑而长的剑眉带着几分骄傲，眼神却又忧郁而疲惫。
凌叶傻傻地呆怔在原地。她知道她穿越了，可她也知道她已经把方阳亲手送进了火化炉，如今活生生的方阳站在她面前，她还是有点恍惚，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像个冰雕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奔向她的方阳。直到方阳把他的灰色羊绒大衣披在她身上，那股熟悉的、独属于方阳的气味包裹住她，冰封的许久情绪似火山般爆发出来，她哇的一声扑进方阳的怀里痛哭起来。
方阳亦紧紧搂住凌叶，把头埋在凌叶的头发里。
“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泪浸湿了方阳的黑色毛衣，凌叶敲打着方阳的胸膛。
“我怎么敢……我怎么会……我怎么舍得……傻瓜！我刚才还在给你打电话呢！”方阳轻声低语。
凌叶扯开嗓子，哭得像个小孩。
“老婆，要不你哭小声点？楼上的同事听见了可要笑你了！”方阳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方阳的手指细长而温暖，他牵起凌叶的左手，仔细查看凌叶的手腕。
“你在看什么？”凌叶吸着鼻子问。
方阳没有回答，而是一边帮凌叶扣好大衣一边问道：“你这是第几次穿越？”
凌叶吃了一惊：“你知道我是穿越来的？”
方阳笑一笑，擦擦凌叶脸上的眼泪说：“傻瓜！那时光机可是我做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再说你看你自己的衣服，很明显你是从夏天穿越来的！还有你的头发，今早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是长头发哟！下次你穿越的时候要记得看一下目标时空的天气，看把你给冻的！还有，穿越后手机不能用，你要记得带一点现金在身上。另外穿越的时候尽量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突然出现或者突然消失。看你这么没有经验，你肯定是第一次穿越吧？”
“对，是第一次！等一下，你把我说糊涂了！你让我理一下思路，你怎么知道我会穿越回来见你？还有，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下班回家会遭遇车祸？”凌叶疑惑不解地问道。
方阳眉头微蹙，眼神黯淡下来：“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凌叶微微一怔：“刚刚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用时空机穿越到未来发现的吗？”
“不，时空机的能量只能穿越过去，不能穿越未来。从最开始，它就是被设计用来穿越过去的。”方阳把凌叶冰凉的双手放在掌心轻轻搓着。
“为什么？”凌叶的目光紧紧盯着方阳，生怕一眨眼方阳就会消失似的。
“因为过去是确定的，而未来是无法预测的。所以穿越未来比穿越过去要难千万倍！”方阳解释道。
“可是，过去和未来都是相对的。你看，就像现在，我就是未来，你就是过去。我们在这里相遇了，只要你下班不开车，就能避开车祸，那我们的未来就都能改变对不对！”凌叶眼里放出微微的光亮。
方阳抚摸着凌叶的头发说：“对！理论上来说，的确是这样。只要我下班不开车，我们的未来便会改变！”
凌叶想了想说：“那，我呢？——我是说，未来的我呢？你没有出车祸，那么成为寡妇的我就不会存在，可是我还在这里啊！你避开车祸以后，我又会怎么样呢？”
“你？你结束穿越以后应该就不会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你应该就能缝合时空……”方阳欲言又止。
“缝合时空？这是什么意思？”凌叶问道。
“这个太复杂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以后我慢慢跟你说吧。”方阳把凌叶揽在怀里说，“没事了！没事了！下班后我不会开车的，我坐地铁回家，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好！好！你要说话算数！你不许骗我！”凌叶靠在方阳的肩头说。
“我不骗你！再说，我干嘛要去主动送死呢！”方阳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放在凌叶手心里，“车钥匙你拿走！我跟你保证，下班不开车！”
凌叶看着手里的车钥匙说：“所以，一切都解决了，你下班不开车，没有车祸，你会活下来对不对？”话虽然这样讲着，凌叶心里却发着虚——太简单了，一切太简单了，她真的穿越过来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改变一切吗？
“对！我当然会活着！等你老掉牙的时候，还要带你去装假牙呢！”方阳微微一笑，抬手捏捏凌叶的下巴说。
凌叶噘噘嘴说：“那你要说话算数！只要你下班不开车，那我穿越的目的就达到了！”
“什么？你说什么？”笑容凝滞在方阳的脸上，他愣愣地问道。
“怎么了？”凌叶诧异地说，“我说我的目的达到了啊！我穿越过来就是要拯救你啊！我就是要来让你避开车祸的啊！怎么了？”
方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张张嘴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说：“所以，你也是来改变因果的！”说完他呆愣在原地，双眼大大地睁着，接着惊骇地扶额背转身去，好似突然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
“什么改变因果？老公，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凌叶扶着方阳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你他妈非要这么玩我吗？”方阳突然抬头仰望天空，像个暴徒似的质问着头顶那片阴沉的天，“这么玩弄人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老，老公……”凌叶不知所措，“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
“老婆！”方阳的眼圈一下红了，他猛地一把抱住凌叶，“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就是心疼你！我……我只是在质问老天爷这么玩弄我们有没有意思……”
“啊？玩弄？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凌叶十分困惑。
方阳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抱着凌叶。
凌叶正要追问，却被一阵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方阳的手机在响。方阳松开凌叶拿出手机一看，对凌叶说：“看，你在给我打电话！”
凌叶依稀看见方阳的眼角闪着泪光。
“老婆，你在哪？”方阳接起电话说道。
凌叶知道，那是当下时空的自己打来的电话。
“老婆我想你！我特别特别想你！”方阳看着眼前的凌叶冲着电话说。
凌叶在想方阳刚才的突然暴怒是为什么。
“我说，我想你，我现在好想来见你！”方阳说着拉起凌叶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凌叶感到强烈的不安。方阳看向她的眼神，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不舍？
“我就是，就是突然间发现，我们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还有，我想告诉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好爱好爱你！”
说话间，方阳的眼眶已经湿润。镜片下的那双眼，流露出汹涌的不甘和无奈。这种不甘和无奈配着方阳满脸的深情，让凌叶感受到了四个字：生离死别。凌叶的脊椎一阵发凉，她开口对方阳说：“挂了吧！”
方阳没有挂电话，而是继续说道：“老婆，你要多注意休息，工作虽然重要但是也没那么重要。以后如果你累了，不想上班了，那就不上！反正只要不是特别奢侈，咱俩存的钱也够你下半辈子花的了。总之，以后的日子你要把开心放在第一位懂吗？”
凌叶心里一阵阵发慌，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是方阳对避开车祸这件事情没有信心，也许他害怕他会像电影《死神来了》那样，逃无可逃，所以他才会突然暴怒，才会说这样的话。她心中一阵抽痛。不！她绝对不会让他死！
“没什么，就是，就是突然听说了一个故事特别有感触。等下班回家了再跟你说吧！”方阳挂断了电话。
“什么故事？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让你这么有感触？”凌叶问道。
“小傻瓜！”方阳在凌叶的鼻尖上一刮，“还能是什么故事，当然是咱俩的故事！”
凌叶一愣：“也对！要是那个时候我知道有另一个来自未来的我正站在你面前，肯定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对啊！此时此刻，我在这个世上可是有两个老婆哟！——走，我带你去食堂吧！你穿得太少了，不能再在这儿吹风了。”
虽说是食堂，但这食堂装修的豪华程度完全不亚于外面的高档餐馆。食堂里有一家咖啡馆，方阳在咖啡馆里给凌叶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又给凌叶点了一些吃的，要凌叶在这里乖乖等他下班。
凌叶其实并不想让方阳走，她还有好多话没问清楚，但她也知道让方阳在这里陪她一下午是不现实的，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拉着方阳的手说：“那下班后你要怎么安排我？你不会要带我去见你的另一个老婆吧？”
“调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方阳笑了笑，但笑得十分沉重。
“你可要说话算数，不能把我扔在这里就不管了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搞清楚……”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车钥匙不是都已经上交给你了吗？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在这陪你。你乖乖的，我走了，等会儿见！”
“好吧，等会儿见！”
刚走出去两步的方阳又退回来，在凌叶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乖啊！”
“嗯。”
在沙发的拥抱中，凌叶才感觉到身体的疲倦。穿越之前她就已经熬了半夜，穿越之后又折腾了这么久，她的困乏已到顶点。本来她打算躺在沙发上复盘一下整件事，但她才复盘了五秒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好香。自从方阳出事后，凌叶便再没睡过一个好觉。有时纯粹睡不着，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各种梦。梦里有各式各样的惊恐和不安。每一次醒来，她都比睡前更累，好似她在梦里又度过了悲惨孤寂的一生。
“美女，美女！”
有人轻轻摇晃凌叶。
凌叶睁开眼，发现自己横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条毯子，咖啡馆的服务员正在叫她。她还没有睡够，睁眼看一眼服务员，又闭上了眼睛。
“美女，天快黑了！”服务员又摇了摇凌叶。
“什么？天黑了！”凌叶一下坐起来，她朝窗外一望，果然，暮色沉重。
“是啊，我们要准备下班了。”服务员说。
凌叶一把抓住服务员的手说：“方阳！方阳来了没？”
“方教授？没有啊！”
“几点了？现在几点了？”凌叶瞪着眼珠子问道。
“呃，6点50了。”
“什么！”
凌叶掀开毯子箭一般冲了出去。
2024年3月15号，下午6点58分，那是方阳出车祸的准确时间。
外面的天气更冷了。冷风似冰箭射向凌叶。低垂的天空更加惨淡阴郁，仿佛带着刽子手行刑前的讥笑：“哼！你随便挣扎，反正你死定了！”
凌叶简单辨别一下方位，迅速朝实验大楼跑去。
大厅内，前台已经走了。只有那个保安还站在闸机旁。他见凌叶进来，便警惕地看着凌叶。
“方阳呢？方阳下班没？”凌叶几步跑到保安面前问道。
“方教授？他早就走了！”保安打量着凌叶身上的外套，嘲讽地说，“怎么，他没叫你吗？”
“走了？怎么会走了呢？他是怎么走的？打车还是坐地铁？”凌叶脸色煞白地问道。
“开车！我亲眼看到他的车子从外面开过去。”保安说道。
“什么……”凌叶后退两步，她的脸色更白了，她瞪着惊恐眼珠子，像一个鬼，“不可能！不可能！他的车钥匙还在我这儿！他不可能开车走！”凌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亮在手心。
保安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并没有看凌叶手里的车钥匙：“这里已经要下班了，请你离开！”
“你骗我！”凌叶突然像个疯子般大吼大叫起来，她指着保安的鼻子说，“你骗我！方阳明明就还没有下班！他明明就还在你们楼上！你骗我！他不可能走了！”
“怎么，你不会又想闯闸机吧？”保安的耐心似乎也到了顶点。
凌叶瞪着保安，不知道除了闯闸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找到方阳。
“叮咚”，里面的电梯突然打开，郑小刚背着包出来了。
“郑小刚！”凌叶赶忙喊道。
郑小刚的脚步迟疑一下，还是朝凌叶走来。出了闸机，他冲凌叶笑笑说：“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凌叶没有回答，而是急切地冲郑小刚问道：“方阳呢？你看到他没？他是不是还在上面？”
郑小刚看看保安，冲凌叶说道：“姐我们出去说吧！”
凌叶只好跟着郑小刚出了大楼。
郑小刚瞥一眼凌叶身上的大衣说：“姐，我也不知道方教授还在不在上面！”
“那把你手机借给我，我给他打个电话！——你放心，你的事，我会好好跟方阳说的！”凌叶的手指已经颤抖起来，她握紧拳头，尽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郑小刚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递给凌叶说：“好吧！”
“谢谢！”凌叶接过郑小刚的手机，一看时间，只有最后三分钟了！她颤抖着手指快速拨通方阳的电话号码。第一遍，没有人接。凌叶不死心又打了第二遍，终于，电话接通了，方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喂？你好！”
凌叶的眼泪滚落下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公！你在哪？”
电话里的方阳沉默了两秒才说：“老婆，对不起！我已经开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