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次日一早，黎大便到浣衣局服衣役。
浣衣局隶属于内务府，为了浣衣方便，单独建在一条河边不远处，设衣正太监一名，居内务府，左右副手司衣两名，另有监工八名，其下有助衣宫女十八名。
黎大心想，听说只有犯了重罪的宫人才会被罚到此劳作，想来我应是大晟新朝第一个被罚的，也算是前无古人。
却不知二丫打听来的，浣衣局有许多磋磨人的手段，都是什么时候使出来？
衣正太监生得白白胖胖，脸像个大肉丸子，身子像个特大丸子，中间严丝合缝，看不到一点脖子。
“奴才王富贵，给薛小主请安。”他皮笑肉不笑。
“薛小主来我这浣衣局受苦了，只是皇后娘娘有令，凤命难违，小的不得不尊呐，薛小主既来之则安之，我会让小卓子和小邓子好好关照小主的。”
小卓子和小邓子便是左右司衣。
“是是，奴才实在惶恐得很，能关照小主的地方一定关照到位。”小卓子躬身都快低到地上。
“既然被罚至此，便不是来享福的。”小邓子一双吊梢眼，斜视着黎大，“薛小主一切听从助衣宫女的安排，浣衣局规矩重，小主可小心了。”
“哪位是助衣宫女？”黎大不欲与他们啰嗦。
“碧桃，你带薛小主到处转转，给薛小主仔细介绍一下。
“是，薛小主请随我来。”碧桃倒是人不如其名，耷拉着一张苦瓜脸。
“薛小主，虽说您身份尊贵，可这浣衣局，上上下下都是活，赏是没得，罚倒是常有，贵人们一生气，那遭殃的可不是我们，奴婢斗胆，便只能得罪薛小主了，还请小主见谅。”
“要我做些什么？”黎大干脆问道。
“浣衣局当然是浣衣了，薛小主真是……”
她一脸“小主真是没见识”，便将黎大领到了专门放脏衣服的院子。一眼望去，好似没有尽头。
“嗯。”黎大眯了眯眼，随即颔首。
她换上粗布衣裳，费力提着装满脏衣裳的沉重木桶，往返浣衣局和河边，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浣衣局衣役。
黎大虽清修多年，求道艰苦，此前却不曾劳作过。
洗衣叠被，未开灵智前未曾做过，开了灵智后，皆有法术变换。衣有涤尘诀，被有恢复术。
红尘炼心，即便老头儿不碎碎念，黎大本就从不轻易用法术欺世人，却没想到被宫人欺辱到此。
衣役在后宫算是很重的惩罚，连骆毅萌那般跳脱的人都有些愁苦，可是浣衣局本来也有专人负责洗衣。
百行百业，本各有其职，缺一不可。
可是却又人为地分了高低贵贱。
黎大曾见过二丫的茧子，当时好奇，但当她的手因为河水寒冷而起冻疮，便觉得实在糟透了。
更闹心的是那群无所事事的妃嫔，打着御花园走走散散心的名义，三天两头便来这僻静之处的河边，美其名曰“关心”她。
这日丽嫔和琦妃几人又呼奴唤婢款款而来。
他们冷语嘲讽，见黎大沉默不言,又心生一计，假意怜悯，叫宫女帮她将洗好的衣裳拿回去。
黎大一时不察她们用意，却见洗好的衣裳被宫女故意掉落在地，河边多淤泥落叶，那衣裳又要重新洗。
她捏了下食指第二节，想着我这一拳下去会死几个。
言语得失无意计较，多费唇舌修为不会暴涨，
法诀和拳头她们这几十斤肉瞬间便化为骨血，
黎大便收敛杀心，沉默不语地将脏衣服捡起来放在一旁。
皇后早已让御膳房停了送膳，让黎大与浣衣局同食，那饭食极难下咽。
却是错过了时辰连难吃的饭也没有了。
然而眼前这桶洗完还有五大桶，如果没有被人打翻在地再踩几脚的话，也是连午膳都赶不及的。
黎大想通过思考午膳吃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想来想去，无肉亦无鱼，心情越来越差。
几乎想将这几人拍死了随河水一起流出宫外去。
好教她们知道这般糟践别人的劳动成果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是在做什么？”小河静静流淌，自河岸边却传来山泉击石的清越之声。
黎大抬眼望去，是摄政王段斯珩。
他束发戴冠，广袖博带，大红的朝服上银龙脚踩祥云，一路蜿蜒过肩。
皇宫确实太小了，浣衣局偏僻得能听到外面人行马嘶的浣衣河边，一早上便挤满了不速之客。
“见过王爷。”宫妃纷纷躬身行礼。
“见过皇叔。”
段斯珩微颔首，却并未回礼。
“我们看此处景致尚好，正在看风景呢！”琦妃意有所指笑答道。
“此处寒风萧瑟，树秃草凋，有什么好看的？”段斯珩眼风微扫，煞风景地回道。
“你……”
“王爷又为何往此处而来。”端妃问。
“刚给皇帝陛下上完课，头疼，出来吹吹风。”
“听闻此处聒噪，以为有鸦群盘桓，想打猎了。”
“你……”
“你竟然将我们比做乌鸦。”丽嫔锁着眉。
“本王说的是以为。”他话少亦短，有问必答。
“王爷身受皇恩，怎么好出言讥讽，我们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嫔妃。”
“就是，尊你一声王爷，便目中无人了。”
“岂不知君为臣纲，王爷见我们都还不曾行礼。”
“太上皇有旨，让本王摄政，本王即朝纲，岂有向后宫妇人行礼之说，”
“以宗亲论，本王与太上皇一母同胞，陛下见朕亦称‘我’，你们不过妾室，难道能越过陛下？”
“再者，本王一介武夫，向来是只出刀，不讲理的。”段斯珩耐心极好地解释。
“摄政王拥兵自重，欺辱我等，就不怕我们联合告诉陛下吗？”丽嫔眼带厉色。
“尽管去，陛下此刻在上书房，再过一刻便要早朝。”摄政王广袖一挥，便挥走了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