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理解美猴王
“你好歹是一宫之主，竟连主子的颜面都不要了？”皇后厉声道。
“真是……”嫔妃们掩着嘴窃笑。
“颜面，颜面，这几日我听到最多的指责便是颜面。”黎大觉得好生奇怪。
“难道这例银本来不是我该得的？我是偷了还是抢了？”
“宝瓶殿宫人因为例银迟迟不发，穷得跑掉大半，留下来的可不得自食其力，”她振振有词地，难得讲道理，
“内务府拖欠我宝瓶殿例银，你不去指责他们，反倒来指责我？”
“大胆，竟敢顶撞皇后娘娘。”
苏丹妲身边的挽风姑姑向宫女示意，“夏怡，掌嘴。”
“慢着！”骆毅萌站了起来，她昨日应是睡得很好，浓眉不驯地扬起，是满室脂粉之中难得的脂粉味不那么浓烈的。
“哦？骆贵人有话要说？”
“难道你要为薛氏求情？本宫倒不曾听说你们有什么交情。”
“能有什么交情，这不是踩一脚来了。”丽嫔捏着锦帕，
“谁不知道骆贵人的良媛之位是怎么来的。”
“就你长嘴了是么。”骆毅萌瞥她一眼，出言讥讽道，
“皇上陛下不过一时图个新鲜，最近都不去茑兰殿了吧。”
“是啊，我只能靠自己，谁像你有个殿前司的好兄长呢。”丽嫔回应道。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薛小主没错。是那些狗奴才狗眼看人低。””骆毅萌不理她，向苏丹妲一礼。
“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不管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要守规矩，守本分，她薛氏，不尊礼制藐视宫规，如此后宫不宁，我掌凤印，掌管后宫，当应为皇上免除后顾之忧。”苏丹妲抚着手指上的丹蔻，缓缓说道。
“薛小主乃方外之人，不懂宫中规矩，还请娘娘念在她初犯，饶她一次吧。”骆毅萌言辞恳切地为黎大求情。
“薛贵人自身难保，难能可贵还能替别人求情呢。”端妃端起茶，吹了吹，悠悠放下。
黎大想着，他们在狗叫什么？
她一时戏言，说要拳打内务府，脚踢御膳房，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她可是好好地遵照修真界的约定，认真跟钱公公、赵司膳讲道理，你们人类不是经常将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挂在嘴边么？
怎么如今，这一群人已经开始给她定罪了？
“你血口喷人。”骆毅萌浓眉一扬，便要捋袖子。灵棋和善画不着痕迹地拉住她的衣摆，想来有过约定的暗号。
骆毅萌手一僵，轻声细语问道，“不知道端妃娘娘如此诬陷臣妾，可有证据。”
黎大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会，人类的主子也不能去御膳房吧？
“你伙同薛小主大闹御膳房，是何居心？”
皇后娘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闹御膳房？仔细说来。”
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活灵活现，好像在现场一样。
“骆贵人使出一朝烈焰拳，打在赵司膳肚子上，赵司膳捂着肚子慢慢滑了下去，带翻了一地食材，皇帝陛下的燕窝粥、太后娘娘的莲子羹流了一地……”
“够了，难怪昨日各宫皆有抱怨，说晚膳上得迟，原来是你们做的好事。”苏丹妲脸色难看，自她入主中宫以来，还从来没有遇见如此放肆的妃嫔。
薛宝屏仗着陛下宠爱，行事乖张，离经叛道，多次惹是生非，御花园比武，自己去讨例银要膳食，桩桩件件，出格离奇，陛下却一再袒护她，倘若她此番不好好惩治薛宝屏，人人效仿，都用一些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吸引陛下的注意，那后宫将鸡犬不宁。苏丹妲沉痛地想，少不得要杀鸡儆猴，以警宫妃。
“我们并没有打人。”骆毅萌辩解道。
“那御膳房闹了没有？”苏丹妲问。
“我们是去过御膳房，后来……”骆毅萌话到嘴边，却迟疑了。
皇后娘娘此前已说过，陛下勤政爱民，养心殿无召不得入内。
“后面骆妹妹为薛氏所蛊惑，未得皇上召见，自己巴巴跑去养心殿请安呢。”梅妃咯咯笑着。
“说是要效仿梅妃娘娘吟诗解忧，可真是东施效颦，梅妃娘娘的才情，可是满京皆知，”
“只是比不上柳家女才高，万年得了个第二呢。”琦妃亦笑。
“那皇上还不得把她们都赶出来。”有个小常在怯怯附和道。
“哼……”丽嫔甩了帕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琦妃笑着摇了摇头。
小常在一瞬间脸色青青白白。
黎大心想，段景之不仅没有把我们打出来，反而让我们蹭了食。
“陛下一向仁厚，祖制宫规却不容你们放肆，本宫今日少不得做个恶人，挽风，”皇后娘娘很快下了定夺。
“奴婢在。”
“薛氏带头在宫中闹事，兹事体大，罚浣衣局服衣役三个月，以儆效尤，”
“骆贵人原应并罚，念在平日伺候皇帝陛下还算尽心，便在桂心殿禁足反思吧。”
“我可以禁足反思，但是薛宝屏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浣衣局只有犯了重罪的宫女才会发配过去做苦役。”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你们不想着为君分忧，一味任意妄为，惹是生非，本宫断不会纵容你们放肆，此是小惩，意在大诫，希望你们能够戒骄戒躁，往后都尽心些。”
“本宫心意已决，谁再多话，便同薛氏一同去浣衣局吧。”
“对不起，我没有据理力争。害你要去浣衣局受苦。”从坤宁宫出来，骆毅萌顶着嫔妃们幸灾乐祸的视线站在黎大面前，低垂着头，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黎大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那画面有些滑稽，骆毅萌比她还要高一些。
撸了两下，感觉手臂有些酸，黎大想着意思到了便好，便收回手。
刚刚在坤宁宫内，众说纷纭之际，黎大却神飞天外。
很久以前，白衣书生寻来人间的戏班子，说是最近流行《孙悟空大闹天宫》，她那时尚且不知，何为百口莫辩，刚刚在坤宁宫却只想当场棒来打他个稀巴烂，打他个桌翻椅飞、墙倒殿塌。
原来这宫中便不是讲理的地方，只要你位份高人一等，青口白牙，便想要怎么颠倒黑白偏听偏信裁人生死。
黎大心想，我视他人如蝼蚁，他人亦视我如草芥。
“你没事吧？”骆毅萌担心地看着黎大，
“你放心，我这就让我阿兄想办法，你先撑住，我阿兄从小就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他极擅长帮我收拾善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骆毅萌三言两语便将自家哥哥卖掉，想来进宫之前也没少闯祸。
“不必了，连累你被禁足，不要擅动。”
近来修炼有些懈怠，竟一时之间轻易动了怒，黎大将薛万云临行前的絮叨捡来听了一遍，平复内心的杀机，
老道士说人间有人间的规则，要我徐徐图之，
他说肆意而行，乱了秩序，恐怕天劫难过。
黎大不怕天劫，也不怕乱了秩序。
她修的本是自然之道，我心逍遥，天地无束。
只是修道之人，时常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妖修不易，她却不是可惜那千年修为毁为一旦，只是那一点恻隐之心，不愿一念起生灵涂炭，一念灭山河寂寂。
黎大平心静气道，罢了，浣衣局便浣衣局。
红尘修心，想来修习的便是琐碎事，平常心，凡事修至不凡。那黎大便试试，是俗世证道的大能了不起，还是修自然道的黎大更胜一筹。
“不知你阿兄可否改成发配御膳房？”黎大轻声问道，御膳房位置和紫极宫相反，她夜间奔波往来，倘若在御膳房服役倒是可以方便一些。
“嘎？”骆毅萌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