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 章 生意
在素秋毫不退让的坚持下，叶青圆最终只得让步。在向掌柜问明布庄大致位置后，二人一同走出客栈。
跟着叶青圆学刺绣的女人们如今已稍有成就，她总想给她们一些银钱作为奖励，让她们看到希望。
何况，现已临近年节，处处都需用钱，若她们得了钱，荷包鼓了，才能过个安稳、踏实的好年，来年才会更踏实的学刺绣。
忠州城内有五条纵横交错的宽阔街道，每条街道都宽阔得足以容纳三辆并排行驶的马车，且丝毫不显拥挤。
然而，因年关将至，进城采购的人潮汹涌，二人在熙攘的人群中举步维艰。
不过幸运的是，同福客栈位于州城的中心地带，去往各处都很便利。二人从客栈到西街仅用了半个时辰。
西街是专卖日需品的地方。街道两旁的店铺多是卖瓷器、布庄、米粮的，进出的人尤其多。
素秋已在上京待了许久，早已看惯了那里的繁华景象。
当她再次踏上位于西南边陲的忠州小镇时，望着满街低矮陈旧的房屋，竟有些不适，颇有“由奢入俭难”之感。
“娘子，我们来此是要买何物？”素秋疑惑地问道。
“不买。”叶青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抬头仔细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随后走向一家热闹非凡的布庄。
“随我来。”
布庄里负责接待客人的伙计看到她们，立刻满脸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娘子快里面请！敢问娘子是要扯布，还是想买成衣？小店的布料种类繁多，花色齐全，成衣的款式也是时下最新，定能让你满意！”
叶青圆微微颔首，礼貌地回答道：“有老小哥了。不知道贵店的掌柜可在？”
店小二回头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这二女衣着虽不华丽，但也素雅得体，看起来并非富贵之人。
“娘子来得甚巧，若是再晚片刻，恐怕就寻不到人了。不知娘子找我们掌柜何事？”
叶青圆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浅笑，答道：“贵店开门做生意，我自然是为生意而来。”
听到这话，店小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再次仔细打量起叶青圆和素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少顷，他与店中同伴低语了一声，然后转身对叶青圆说：“请随我来。”
随着店小二的引领，她们穿过喧闹的店铺，来到一间布置典雅的厢房前。店小二轻敲房门，低声禀报了一声，随后推开门，请叶青圆她们进去。
进入厢房，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几案前翻阅账目。他身材微胖，面容慈祥，一双眼睛透着商人的狡黠。此人便是刘记布庄的掌柜——刘玉。
据同福客栈的掌柜所述，这刘记布庄乃是忠州城中最大的布庄。其幕后东家是个头脑精明、八面玲珑之人。他善于经营，不仅在本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借助夏家的商队把买卖做到京城去了。
“刘掌柜，这位娘子找您。”
闻得声音，刘掌柜停笔，左手负于算盘，不耐烦地抬头，看向眼前女子。
但见她身着淡绿衣裙，身姿婀娜，面容姣好，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宛如宝石。
刘掌柜打量一番，开口问道：“你是？”
叶青圆微微一笑，施了一礼，说道：“小女子叶青圆，此次前来，是想与你做笔生意。”
言罢，她轻拍素秋肩膀。素秋领会，走上前，将背上包袱放于桌上，然后缓缓打开。
包袱中整齐摆放着一叠绣好的手帕，每一块手帕皆绣工精细，图案精美，令人眼前一亮。
对于这种上门自荐的情形，刘掌柜早已司空见惯。若是平常不忙之时，他会耐着性子仔细端详这些绣品。
然今日不同，昨日东家来店中查账时，发现数处错漏，正揪着他的错处不放呢！若这两日不能把账目理清，恐怕到了年底，自己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念及此处，刘掌柜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看了一眼叶青圆，只冷然道：“娘子还是去别处吧，本店这月不收绣品。”
话毕，又埋头算起账来，自始至终目光都未落在绣品上。
“这个月不收无妨，掌柜您不妨先看看这绣工，若能入你的眼，我们再详谈。”
素秋见掌柜板着脸一副要逐客的模样，心中略有急切，赶忙开口说道：“正是，掌柜的，我家娘子师出苏绣大家，技艺绝对是拔尖的！”
恰在此时，原本已经行至远处的店小二听到这边的声响，又折返了回来。当他看到那一叠绣品时，不禁惊异地睁大了双眼——天啊！这真乃难得一见的绣品啊！
虽说他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在这一行待久了，对于绣品的优劣自然也能分辨一二。看过眼前这些绣品，再想想店中所售的那些，顿觉相形见绌。
于是，他匆忙跑到柜台后面，轻轻扯了扯掌柜的衣袖。
掌柜正欲打发她们离去，被店小二这么一搅和，登时有些恼怒。
他狠狠地瞪着店小二，压低声音斥道：“不去好生招呼客人，跑这里来乱搅和什么！”
店小二倒也不惧，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沉声道：“二叔，这位娘子的绣工的确精湛，你不妨先瞧瞧？东家不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绣制寿屏吗？您不如将这娘子举荐给东家，若她被东家相中，您不就立了大功一件，那账目之事或许可以暂缓一下，就有足够的时间把账查清楚了。”
掌柜听完后如大梦初醒，抬手轻拍了下店小二的肩膀，赞道：“好小子啊，二叔果然没有白疼你。”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叶青圆，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拿起绣帕仔细端详起来，结果却不禁为之震撼。
他的双手接触过的绣品何止过万，但没有任何一件能够与之相比，不禁眼前一亮。
不过作为一个生意人，他又岂会轻易让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即使这件绣品好到无可挑剔，为了压低价格，仍然需要从鸡蛋里挑骨头才行。
因此，他表现出一副沉稳的样子，说道：“我看娘子你挺有诚意的，那就说说看吧，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价格？”
叶青圆暗自思考了一番之后，伸出一根手指示意道：“就是这个价格。”
掌柜皱起眉头，嘴角向下撇着摇了摇头，“太高了，我最多只能给出一半的价格。”
“掌柜的，你是生意人，自然懂得更多。关于这些绣品的好坏，想必您心中已有决断。一分钱一分货，我认为我的绣品值这个价。来此之前，我已打听过，我开出的价格并不高。”
“你的绣品确实好，可你也知道我们这地方穷，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好价钱！只有通过商队运到外地才能卖个好价，而雇商队的钱可不低，我也得有利润不是。”
“你有你的难处，我亦有我的难处，但我说的价格绝对公道，绝非漫天要价，你若不愿，那我也只有去找别家了。”
论绣工，她的当属他在州里见过的拔尖水平，即使与中州之外的那些刺绣大家相比也毫不逊色。就这样让她走了，实在太可惜了。
更何况，以她如此精湛的手艺来制作一幅寿屏简直就是游刃有余。若真如自家侄儿说的那般，倘若她的手艺能得到东家的青睐，那自己就解了东家的燃眉之急，眼下这点错处便好说了。
“哎，等等。”掌柜疾步走上前拦住叶青圆，“相遇即是缘，既然娘子有诚意，那我也不矫情了，你我二人坐下谈谈这生意怎么做如何？”
叶青圆见掌柜态度转变，心中暗喜，但脸上并未表露出来，只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
……
百里渊与百里池来到蚕馆门前，向守门侍卫递上里正所写之信，并拱手作揖说道：“我等自花田镇来，欲探望小妹，恳请差爷行个方便，将此信转交给司蚕大人。”
侍卫接过信审视一番，又打量起百里渊，“你们在此稍等。”说完便与身旁侍卫低语几句，随后转身步入蚕馆。
“阿兄，未料里正之信竟如此好用，原以为会颇费周章，不想却如此顺利。”百里池喜道。
百里渊微微一笑，“被流放至此地又被分在不同地方服役的犯人，若表现良好，则每隔三月可获一次探视亲属的机会。且里正与此地司蚕相熟，有他作保，自然容易许多。”
“如此甚好，日后我便可时常探望阿姐了。”百里池兴奋地说。
未几，便见方才那侍卫缓步行出，其身后紧跟着多日不见的百里禾未。
“兄长！阿池！”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又笑着擦去眼角泪花，迫不及待地提起裙摆越过侍卫，一路小跑而来。
“喂——”侍卫见状连忙伸手欲拦，但却扑了个空。见此情景，他也只好悻悻然地收回手，并未继续为难。毕竟眼前这幕兄妹重逢的感人场景，任谁都不忍心去破坏。
百里池毕竟年幼，不太懂得控制情绪。一见百里禾未，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阿姐，我好想你。”
百里禾未温柔地替他擦掉脸上泪水，满眼疼惜地看着他，轻声道：“阿池，阿姐亦想你。”
说罢，她伸出手比了比百里池的个头，微笑着说道：“呀，阿池你长高了不少呢。你看，现在阿姐都要比你矮一个头啦。咱们家阿池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咯！”
接着，她将目光转向站在一旁、身姿依然挺拔如松的百里渊，微微欠身行了个礼，柔声道：“阿兄，好久不见。”
百里渊回了一礼，沉凝回应道：“许久不见，小妹。近来可否安好？”
他的目光缓缓落下，落在她那布满冻疮的手上，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曾经，百里的姓氏带给她无尽的荣华富贵，然而如今，随着百里氏的衰落，这一切都如过眼云烟，消散殆尽。
正值豆蔻年华的她，背负着罪人的骂名，背井离乡，与他一同在这荒芜的蛮夷之地虚掷光阴。
难道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吗？百里渊紧紧攥起拳头，心中暗暗立誓，不！他一人或许可以坠入无底的黑暗深渊，但他的亲人们绝不应在此陪他埋葬一生。
百里禾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更加沉稳一些，回答道：“好，都好。”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她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每日辛勤劳作，却仍然饥寒交迫。
这里的人心地不善，欺生得很。初来乍到之时，她们常常戏弄她、欺凌她。那时，她多么渴望他们能够陪伴在身旁啊，哪怕跟随他们去矿山做苦力，她也心甘情愿。
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们，真真切切地渴望能够见到他们。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睡梦中，她总是期盼着能和他们重逢。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心中却有千言万语难以表达出口，只能默默流泪相对哭泣。
百里池听闻此言，怒声吼道：“好什么好？阿姐你就是个大骗子，只会欺骗我们！看看你现在瘦弱成什么样子了，哪里好了！”
“阿池，不许这么说话，赶紧向你阿姐道歉！”
“哼，我才不要！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阿姊何必欺瞒于我，我又不瞎。”
百里禾轻拍百里池手臂，柔声安慰道：“是，是，是，我家阿池最是聪慧。阿兄，小池也是关心我，切莫怪罪于他。”
百里渊与家中兄弟姐妹向来亲密无间，见百里禾都如此说了，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郑重说道：“你定要保重自己，晓得吗？阿兄以后定会……定会……”想尽办法带你们离开此地。
继而，他又道：“待日后有机会，我们必会常回来看你。”
“嗯，我晓得，阿兄。你们也需保重身体，莫要令我忧心。哦，对了，叶……叶青圆她现今如何了，可还安好？”
她知晓叶青圆也到了花田镇，昔日对她多有不满，如今被这蚕馆的人消磨得没了傲气，对过往的那些恩怨也都释怀了，方能如此坦然问出口。
百里渊答道：“她挺好的，如今在花田镇开了间药铺，一面为人看病抓药，一面教人人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