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进城
如今家中添了一人，确实热闹了不少，也更有了家的氛围。
“若是素秋在这里就好了，如此一家人便可团聚。”紫菀一边用手缓缓地研磨着草药，一边感慨道。
此时，正埋头专心绣制布料的梁显听到她的话，疑惑地抬起头问道：“素秋是谁？”
一旁正在指导梁显刺绣的叶青圆微笑着解释道：“素秋是与我自幼一同长大的姑娘。我已许久未见她了。按她信中所说，这几日便要到了。”
“到时，我与娘子一同去接她吧。真想早些见到她呢。不过，娘子，此去路途遥远，又要走不少山路，福伯腿脚不方便，不如让福伯留在家中吧。”
叶青圆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原本就没有打算让他去。”
紫菀闻言欢快的应了声，可转念细想，又觉得为难起来。
如果福伯不去的话，那么由谁来驾车呢？她和自家娘子可是完全不会驾车的！紫菀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众人，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她将已经碾碎好的药材倒在纸张上，仔细地平均分成了六堆，接着拿起杆秤，按照叶青圆所写的药方开始抓取药材。
“小显，你这几日跟着福伯好好学学怎么赶车，等到时候，和我们一起进城去接人吧。”
听到这话，梁显不禁大吃一惊，手中的动作也猛地停顿下来，结果不小心被针尖刺破手指，冒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他从小到大，多亏了师父的眷顾才能有幸搭乘一次马车。然而，那仅有的一次经历中，他却处于昏迷状态，从那以后，他甚至连马车都未曾触碰过。现在居然要让他仅仅学习几天就驾车进城吗？
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仿佛置身于冰与火的双重煎熬之中。一方面，他担心自己太过愚钝，短短几日学不会如何驾车，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自己会把马车赶到山沟里，毁坏了车辆不说，还可能伤到她们。
叶青圆见梁显被吓得不轻，忙安慰道：“这一趟，阿显就不用跟着了，你也要好好的守着药铺。我已与三郎商量好一同前往。毕竟路途遥远，你们安心在家等着我们回来就好！”
听到这话，紫菀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心中暗自窃喜，有些事情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
与紫菀的一脸诧异不同，梁显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好。”
她抬手指向梁显绣错的地方，沉声道：“仔细些，此处需拆了重来。小显，艺多不压身，你得空向福伯学下如何驾车，日后定有用处的。”
此时，叶青圆见素秋已将六副药打包完毕，缓声道：“你将这些药送至镇东头的郑大娘处，切记告诉她，煎药前需先用温水浸泡半个时辰，且煎药时需放入三片老姜。如此，药效方可充分发挥。”
言罢，她又虑及郑吴花向来节俭，或会将一副药煎作三天的量，遂急忙补充道：“对了，务必与她说清楚，这一副药是两日的量，若煎出三日的量，药效必然不佳，不仅病难愈，还会多费钱财。”
她仍是放心不下，又开口问道：“可记住我说的话了？”
紫菀已用麻线将药捆扎紧实，脸上笑意盈盈，自信满满地回应道：“娘子，您反复叮嘱至少三遍了，奴都可倒背如流了，您放心便是！”
紫菀拎着药正欲出门，忽见一熟悉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抬手，指向门外，惊讶道：“哎呀！娘子，您看那边，那可是宋大夫？”
叶青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宋亚背着一只背篓，朝药铺缓缓走来。
确是许久未见宋亚了，叶青圆忙上前相迎，不忘吩咐道：“快去备些热茶来。”
紫菀迅速放下手中药包，整理好衣裳，掸去身上药尘，而后转身走向后院。
“叶大夫，你的伤可痊愈了？”宋亚关切的问道。
“多谢挂念，已痊愈。宋大夫快请进铺子里坐。”叶青圆热情邀请他入内。
宋亚刚跨入屋内，眼角余光便瞥见正埋头做针线活的梁显，他将背篓放到门边不碍事的地方，问道：“想必那位就是梁大郎吧？”
之前听百里渊提起过这个孩子，据说他幼时便痛失双亲，阿婆也已病故，如今只剩他孤零零一人。
“正是。”叶青圆面带微笑回应，并侧身对梁显道：“小显，这位是宋亚宋大夫。”
梁显闻听，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向宋亚深施一礼：“见过宋大夫。”
宋亚亦还一礼，紧接着说起今日前来缘由：
“我前日去了趟中州城，出发前百里三郎找到我，说叶大夫你有故人随商队自上京来中州寻你，托我打听那商队的情况。”
“哦？他倒是有心了。”叶青圆闻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实未料到他如此上心。
“的确如此。百里三郎本要亲来跟你说商队的事，不过不筹巧得很，今日一大早，里正就让他去清点库房，并理清矿上账目，脱身不得，见我来镇办事，便托我走此一遭。”
实际上，宋亚自己也很想来看看紫菀，一则委实忙碌，二则与叶青圆素不相识，若贸然登门，似乎亦有不妥。
今日清晨，百里渊便寻他，请他顺道跑这一趟。他当时喜不自禁，终得见紫菀之机，忙不迭应下此事。
“听同福客栈的掌柜说，商队后日就能到中州。”
叶青圆一脸狐疑，询问道：“同福客栈？一客栈掌柜怎知商队行程？”
“叶大夫你有所不知，同福客栈乃县里最大的客栈，是本县首富夏季家的产业，明日归来的商队亦是他家的！这支商队也是县里最大的商队，且只来往于中州和上京。每次回来，都要带好些上京里新奇的东西。当然这支商队也会承接送信及接送客人的生意。而取信、接人之处，便是同福客栈！”宋大夫详解道。
“多谢宋大夫告知，若非你，我恐如无头苍蝇般毫无头绪，真不知该往何处接人。”
叶青圆面色沉稳，眼神中透露出感激之情，但心中却不禁抱怨起素秋做事不周，只说随商队走，却未言明商队名及接头之地！
“百里三郎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兄弟二人明明日一早过来与你一道进城。”
“好。”
此时，紫菀从后院缓缓走来，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将茶水递到了宋亚的面前。
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轻声说道：“宋大夫，请喝茶。”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面，宋亚此刻竟然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多……多谢。”
由于过度紧张，宋亚不小心碰到了紫菀的手，如同触电一般，他又迅速移开了自己的手。
然而，由于没有掌握好力度，一些茶水不慎泼洒了出来。
“诶！”宋亚来不及躲闪，手背被滚烫的茶水溅到，立刻红肿了起来。
叶青圆在一旁将他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正思考着他们的未来，却不料意外突发，正要开口询问，却听紫菀紧张地开了口。
“对不起，对不起，宋大夫，都是我太粗心了。”紫菀急忙道歉，眼中满是愧疚和自责。
她连忙拿起一旁的手帕，想要擦拭宋亚受伤的手背，突然意识到男女有别，何况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便面带羞涩地收回手。
叶青圆看得分明，嘴角微微上扬，倒真是郎情妾意，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清楚他们二人是如何看对了眼的。
“小显。”
叶青圆看向梁显，招手示意，“随我来，我们去接下福伯，去了许久却不见回来，着实让人忧心。”
其实福伯并未离开许久，只不过是为了给屋内那对情意绵绵的二人，腾出些说话的空间罢了。
紫菀怎会不明白，她目送叶青圆二人离开后，才将那块未递出的手帕递给宋亚，关切地问道：“拿去擦擦吧，疼不疼？要不要我去拿些药给你敷上？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粗心大意就不会……”
宋亚紧握着那块还带着紫菀体温的手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但他还是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无妨。是我没接住，与你无关，你无需自责。”
“不不不，是我的错，宋大夫不该把所有罪责都包揽下来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
孰料叶青圆去而复返，看着二人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故意轻咳一声，“紫菀，快去找块干净的布巾给宋大夫擦擦，天寒地冻的，莫要冻伤了。”
待得闲暇，她定要好好询问紫菀，她是与宋亚的。
“诶，是奴疏忽了，奴这就去，宋大夫你稍等片刻。”
紫菀刚转身就被宋亚闪身拦住，“不必麻烦了，今早出来的时候。林海再三叮嘱早些回去，如今该办的事都已办妥，我马上就要回矿上去了，待那边的事了了，我再来……再来……看你。”
……
次日清晨，阴云密布。
百里渊带着百里池来到了叶青圆的药铺门前。
“圆娘。”百里渊轻声唤道。
“阿圆姐姐早安。”百里池也跟着叫道。
正在屋内翻看医书的叶青圆听到声音后，忙让紫菀将自己的披风拿来披上，然后快步走到门口，笑着对他们说：“三郎，阿池，外面冷，快进来坐坐。你们可用过早膳了？灶上熬的粥还热着呢，如果没吃，可以趁热喝一些暖暖身子。”
百里池有些腼腆地答道：“谢谢阿圆姐姐，我们已经吃过了，不必麻烦了。”
这时，紫菀、梁显和福伯也都走过来，向百里渊和百里池问了安，随后便各自散开，将昨夜打包好的行李送到马车上。
百里渊走到福伯身边，从他手里接过马辔，仔细检查了一下马儿和车身的状况，发现并无异常后，转头对叶青圆说：“圆娘，看这天，等会儿怕是要下雪，咱们早些动身吧。冬天黑得早，雪天路滑难行，要是耽误了时间，今晚恐怕只能在半路上找地方过夜了。”
“好，我知道了。”叶青圆颔首轻点，旋即转身回屋收拾东西。
少顷，叶青圆提着一个小巧玲珑的包袱走了出来，对着百里渊说道：“走吧。”
此时，张翠花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进入了药铺，“叶大夫，能否麻烦你帮我扯上六尺布回来？素净些的花色即可，其他方面我没什么要求。”
叶青圆面露微笑，欣然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只是大娘可别嫌弃我的眼光不好哦。”
“那肯定不会！我相信叶大夫你的眼光，你买什么我就用什么。”
张翠花一直以来都是个性格豁达、直爽大方的人，此时更是毫不犹豫地将一串沉甸甸的铜钱直接塞到叶青圆的手中。
恰在此时，紫菀从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走了出来。
她先将暖炉轻轻塞进叶青圆手中，又小心地将包袱放进马车，然后柔声叮嘱：“三郎，我家娘子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百里渊神情严肃，郑重地点头。
“你们在家好好的，不必忧心，我们后天回来。”叶青圆轻声安慰。
伴着车轮发出的“吱嘎吱嘎”声，马车缓缓驶向州府。站在门口送行的四人，目光都充满眷恋和不舍，久久凝视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若抓紧时间赶路，从花田镇赶车到城里需半日行程。然而，此路山路崎岖，近日又雨雪交加，路途更是艰难异常。
驿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马车颠簸得厉害，即便是百里渊这样的男子也有些难以忍受。
嘭。车轮突然碾过一个满是积水的坑，马车受力不稳，险些侧翻。
“啊！”叶青圆被向右甩去，额头重重地撞到了马车上。
“阿圆姐姐！”百里池慌忙稳住身子，立刻伸手拉住叶青圆的手臂，想将她拉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圆娘你可还好？吁！”百里渊用力拉住缰绳，立刻转身掀开帘子，焦急地问道。
叶青圆红着眼眶，揉着被撞的额角，疼得直抽冷气，估计已经青了一大片，“无事，继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