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矿难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瞬间已过去一月有余。昔日那陈旧破败、摇摇欲坠的宅院,经工匠们精心修缮后已焕然一新。
叶青圆双手交叠于胸前,面带欣慰的微笑凝视着眼前的宅邸,心中感到无比舒畅。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她的身体也已基本恢复。待将药柜、药材等必备之物购置齐全后,她的药铺便可正式开业了!
然而,毕竟他们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需要摸索着前行,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主仆三人前前后后又忙碌奔波了一个多月,才勉强撑起药铺的店面,其中的艰辛暂且不提,光是招揽顾客这一项就已经让人十分头疼!
花田镇很小,镇上的女人们在忙完自家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后,总喜欢四处闲逛,闲聊一些家长里短,也因此,但凡镇上发生的新鲜事,不用等一盏茶的功夫,就会传遍全镇。
群山环绕的花田镇不仅地方小,而且交通极为不便。虽然它位于驿道旁边,但道路崎岖难行,附近还时常有土匪出没,过往的商人和旅客都会避开这个地方,除了被流放的罪犯外,很少有外地人会来到这里。
正因如此,作为外乡人的叶青圆自然成为了女人们关注的焦点,对她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在叶记药铺开业的前夕,这个消息便如一阵风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镇子。
于是,在开业当天,人们纷纷被吸引而来,围拢在药铺门前,一层又一层地堆积着,仿佛一片人海。
来人虽多,但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真正走进药铺的人却寥寥无几。而这极少数人中,当他们看到坐堂的大夫竟然是个年轻女子时,便毫不犹豫地,火烧屁股似的转身离开。
真正愿意坐到她面前,伸出手腕让她把脉看诊的病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且都是只问诊不买药的。
而接下来的日子,不用想都知道是门可罗雀。面对如此冷清的局面,叶青圆并没有着急。
花田镇的物价不高,主仆三人平日里除了柴米油盐的花销外,几乎再无其他,花销不大,哪怕医馆一年不挣钱,从上京带来的银钱也能支撑过去,这便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每每看到紫菀和福伯因药铺没有进账而愁眉苦脸时,她甚至常常以“万事开头难”的话语来安慰紫菀和福伯。
鉴于药铺生意惨淡,叶青圆决定每日仅花费半日时间在药铺坐堂,其余时间则与镇上其他女子一样,或至东家闲聊家常,或去西家切磋绣技。
她深信唯有与邻里处好关系,药铺生意才有转机。
当然,此行的目的她亦铭记于心。眼看着天气渐冷,日短一日,她便让福伯驾车赶往县里去。
一来要写信给素秋报平安,二来因官府不会给犯人发放足够的囚衣保暖,她需扯些布回家,为百里家三兄妹缝制御寒的衣裳。
她于制衣是一把能手,不出数日便将三人的衣裳赶制完成。
近来秋雨不断,正应了那句“一场秋雨一场寒”,既然衣裳都已赶制妥当,她便让福伯套好马车,一路颠簸前往镇外矿山寻找百里渊。
花田镇虽是穷山恶水之地,但此处铁矿众多,朝廷每年都会将众多人流放至此做苦工,既对罪犯实施了惩戒,又可为朝廷囤积生铁。
铁可是个好东西,下至平民百姓的锅碗瓢盆,上至大秦的兵器甲胄,无一不依赖于它。
尽管北疆匈奴如今安分守己,并未侵犯大秦疆土,但未来如何却不好说,毕竟大秦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块肥肉,又有哪只狼能抵挡这般诱惑!
“烦请官爷行个方便,让我见见我的兄长百里渊,他两个月前才到矿上。”叶青圆言辞恳切,又悄悄塞了些银钱给他。
看守的官差斜睨一眼,冷声道:“在此等候,不得乱跑。”
“哎,有劳了。”
叶青圆撑着伞望着官差远去,顺着他远去的方向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矿上做工的人既无斗笠遮雨,也无蓑衣挡雨,竟是冒着雨干活,动作稍慢还会挨监工的鞭子。
不过被送到这里的人并不无辜,叶青圆不禁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话分两头,百里渊听到官差说有人找他时,不禁一愣,随即迅速放下榔头,道:“阿池,我去去就回。”
百里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激动地问道:“阿兄……会是……会是……”
百里渊嘴角微扬,“嗯。”
叶青圆救了他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他曾一度认为与她的相遇只是巧合。可回江南和来南疆的路不同,而据他了解,她在南疆并无亲戚。所以,他还是觉得叶青圆随他来了南疆。
如今她找来,他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愧疚,只想快点见到她,看看她是否安好。
当他远远地看到那撑伞的人时,不由湿了眼眶,声音发颤地喊道:“十一娘!”
叶青圆转身看去,只见他笑着向她跑来,却在三步之外停了下来。
百里渊早已浑身湿透,密密麻麻的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流到满是胡渣的下巴。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笑容收敛,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她,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因惶恐而难以启齿。
“这是我给你和阿池做的衣服。我不知道你们的尺寸,也不知道是否合身,就先凑合着穿吧。”
叶青圆把怀里的包袱递出去,“我也给禾未做了一件,不过我不知道她现在被分到了哪里,所以麻烦你给我一个地址。明日一早,我就送过去。”
百里渊并未伸手去接,他看着她,心中早已波涛汹涌,这个他冷落了五年、憎恨了五年的妻子,不,他们现在已经是分道扬镳的陌生人,她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偏偏站在了这里,不计前嫌地冒雨为他送衣!
“不要吗?”叶青圆皱起眉头,作势要收回手,“那就不要吧。”
百里渊连忙上前接过包袱,声音略带急促:“我要,我要的,十一娘,我……我……”
“禾未在何处?”
百里渊报了地址,叶青圆见事情已经办妥,便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百里渊拉住了手腕。
“十一娘,多谢。”
百里渊诚挚道谢,一双凤眼凝视着她,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会来此?中州苦寒,实非你该来之地,回去吧,回江南去。”
不论因何,此地都非她该留之处,她多留一日,他的愧疚便多增一分,他实不想亏欠她太多!
叶青圆用力挣脱他的束缚,缓缓说道:“我既应了阿翁,就必会做到。要我走也可以——”
她转身凝视着他,郑重道:“待你何日东山再起,我便何日离开!”
送完衣服后,叶青圆的生活复归平静,然而,这般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一日,镇外铁矿发生了严重的坍塌事故,致众多矿工受伤。镇中本就大夫稀少,如今要照料如此多的重伤患者,实是难以应付。
里正无计可施,顾不得男女有别的礼数,拽着叶青圆前去帮忙。
“疼吗?”
叶青圆小心翼翼地捏了捏老人肿胀的小腿,神色凝重地问道。
在矿上,如这老人一般骨折者,竟占一半之多,她来到这后,一直忙于为这些人接骨治疗。
摸清老人断骨状况,叶青圆一边安抚,一边着手为老人正骨。
“大爷,你且忍一忍,我动作快些,很快就好。”
话甫落,只听老人一声闷哼,断开的骨头在她手中重接。
“好了。”
“十一娘?”
叶青圆仍专心手中之事,并未听得真切,待到那人又唤了一声,她才停下包扎的动作。
长时间的劳作令她疲惫不堪,她伸了伸酸胀的腰,沉稳地循声望去。
百里渊见她一脸疲态,不由皱了皱眉,心疼地朝她走了过去。
“许久未见,可还好?”
言语间满是重逢的喜悦,其实他是很乐意与她多见面的。
叶青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他,见他今日所着的正是自己缝制的衣裳,看上去颇为合身,便轻声应道:“挺好的。”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好在周围人多,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场面倒也不至于太过冷清。
她吐了口浊气,将手中的活计交给一旁的刘大夫,自己则收拾好药箱,准备去下一个帐篷看看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等等。”
百里渊见叶青圆挎着药箱欲出帐篷,忙快步到她身前,夺过她的药箱。
叶青圆不想领他的情,伸手想要夺回药箱,却见他一个闪身,让她扑了个空。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同时住了口,等待着对方先说话。
“我……”
“你……”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两人再次同时开口。叶青圆又叹了口气,深深折服于彼此之间的这份默契!默契?原来他们之间也有这种东西!
百里渊微微一笑道:“你先说吧。”
这样的笑容是罕见的,至少在他们二人婚姻存续期间是极为少见的,这样的笑容曾经让她痴迷不已,如今也让她难以招架,毕竟他是她深爱了五年的男人。
不过,她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爱又如何,反正不能当饭吃!
“把药箱给我吧,天色不早了,我去旁边的帐篷看看,若无事就要回去了。”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一般,紫菀远远地朝着叶青圆挥手喊到:“娘子,福伯来接我们啦。”
“你……”现在住在哪?百里渊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去过问这些呢!
“我眼下左右无事,药箱就由我背着吧,待你要走时就给你。”
“药箱不重,我自己可以的。”叶青圆婉拒。
“只要我在,你必是拿不回去的,走吧。”
百里渊看了看她,便大步走向隔壁帐篷,“衣服很合身,阿池说,这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最宝贵的东西。”
叶青圆听他提起百里池,不由问道:“阿池他好吗?”
“好,不必担忧,我与他都好。”
叶青圆为伤者换完药,坐上自家马车时,已疲惫至极,整日不断言语,嗓子干得似要冒烟。
叶青圆缓口气,用嘶哑嗓音吩咐:“出发吧。”
紫菀心疼的倒杯水递去,“娘子润润嗓吧。”
“娘子坐稳了,我们走咯。”福伯挥鞭赶车,往镇上而去。
车轮压在坚硬泥结石路面,发出低沉隆响,为忙碌一日添了三分悠然,也让车上人彻底放松下来。
“娘子,刚才那人可是三郎?”
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后来那人因事人叫走,紫菀终是没见到他真容,但瞧那身形,多半就是他了!
叶青圆收神,问:“什么?”
“娘子你方才可是遇着三郎了?”
“嗯。前次忘了与你说,他和阿池如今在这矿上服役,所幸兄弟二人皆未受伤。”
紫菀接过茶碗笑道:“那就好,不然得吃些苦头了,瞧那些受伤躺着的人挺受罪的,特别是那些腿脚残了的,看得奴心里难受。”
叶青圆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相信官府会妥善处理的。”
她捂嘴打个哈欠,道:“不行了,累了一日,我且小憩片刻,到了再喊我。”
自叶青圆被叫过去帮忙后便忙碌不停,连坐下好好用膳的时间都无。随着救出伤员渐多,大夫们如陀螺在营地来回救人,那几日她连归家时间都没有,整个人肉眼可见瘦了下来。
紫菀心疼看着她眼底浓重黛青,轻声道:“娘子安心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