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采药
次日清晨,叶青圆刚踏入营地,就看到了百里渊兄弟二人。
“三嫂!”百里池激动地挥着手喊道。
“阿池……”百里渊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他回过头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要再叫她三嫂了,明白吗?我和她……和她……”
他顿了一下,心中涌起无限的感伤,实在没没勇气说出和离二字来,“况且,我们是戴罪之身,怎敢玷污她的清名。”
百里池听了,愣了一下,无比失落的应了一句“阿池明白了”,这才迎了上去。
百里家的儿郎断奶之后,皆会被送至百里章处教养数年,待年长一些,方会被送入书院。因此,百里池的性情与父母不同,是个通情达理、懂事乖巧的孩子。
叶青圆对三房并无好感,然对三房的这个独子却颇有好感!自驿站一别,她便再未与他碰面,此刻见到,不禁仔细端详起来。
这才发觉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已至百里渊的下巴,只是身形却比以往更为单薄,肤色也变得黝黑了不少。
叶青圆弯了弯眼眸,笑着道:“阿池,许久不见。”
“三……”百里池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急忙改口道:“阿圆姐姐,好久不见,多谢你赠我的衣裳,阿池甚是喜欢。”
叶青圆笑着颔首,“喜欢便好。”
“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百里渊接过她挎着的药箱,笑着问道。
叶青圆其实并不想让百里渊帮忙,无奈他身材高大,她试过数次欲取药箱,皆被他轻易避开,只得由他去了。
“最里面那顶帐篷,紫菀在那等我。”
“那便走吧。”
花田镇作为一个小镇,其药铺数量之稀少,实令人咋舌。药铺之中,药品种类有限,且每种药物的存量亦不多。
平日里,百姓偶有头疼发热的小病,前来抓药,倒也足够。然而,面对如此紧急的状况,便显得力不从心了。
此时,里正不仅要全力组织乡亲们抗灾救援,还要为获取药材而四处奔波。
“老张,你过来一下。”
里正深吸一口烟,向张大夫招了招手,然后走到身后的老槐树下。
他手持烟杆,在树干上狠狠地敲了几下,烟蒂随即掉落地面。他本能地用脚踩了踩,似乎想把心中的烦恼也一并踩碎。
“老哥,有何事?”张大夫恭敬地问道。
里正皱起眉头,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你赶紧理一理,看看还缺哪些药材。等县里的上官来了,我也好有个交代。若有短缺,我想试一试,争取一下,看看县里是否能……”
说着,里正又忍不住叹气,暗自骂自己胡思乱想。
中州山地多,瘴气重,人们常用“八山半水一分田”和“穷山恶水”来形容这里。县里财政年年吃紧,遇到年成不好或是天灾人祸,根本无力赈济。如今这情况,恐怕还得靠自救。
虽然这矿上的矿工是被流放至此的罪犯,但既然会被流放到此地,那就说明这些人所犯的罪行尚不足以判处死刑。
更何况,这里有不少人已经在镇上安家落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花田村的一份子。
在里正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比珍贵的,所谓“人命关天”正是如此。所以,他绝不能轻易放弃这些人。
里正心中暗自思忖,而后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道:“靠人不如靠己!老张,你去把咱们这儿所有的大夫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安排。”
“好嘞!”
老张应了一声便赶忙跑开了。
没过多久,十来位大夫就都被老张带到了那棵大槐树下。
“这十余日来,你们昼夜操劳,实在辛苦。在此,我在这代表那些受伤的矿工向诸位致谢了。”
里正看着一张张疲惫的面庞,沉凝地说道,并向着众大夫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不顾自身病痛,为了矿上素昧平生的人四处奔走,竭尽全力寻找大夫和药物,着实难得。
里正是个正直无私、友善邻里,人品贵重的人,他的人品花田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众人亲眼目睹他的付出,众人心中更是充满了敬意,同时也为他感到心疼。于是,大家纷纷还礼,表示尊敬和感激。
其中一人说道:“您如此客气,实在让我们承受不起。我虽不善言辞,但在拜师之时,师父便告诫于我,学医不只为了谋生,更重要的是能为乡亲们排忧解难。今日有幸能用所学救助这些伤者,实乃我之荣幸。”
“正是如此。”另一人附和道。
“所言极是!乡里有难,我等自当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又有一人高声说道。
……
一时间,现场气氛庄严肃穆,众人纷纷抒发着内心的想法。他们明白,在这个艰难时刻,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才是渡过难关的关键。
这种互爱互助的精神感染着每一个人,让人们相信只要齐心协力,必能战胜任何艰难险阻。
乡里所有大事,只要里正开口,向来应者云集。就如眼前这桩事,伤者多是犯了事的人,又身无分文,若换个人去找大夫,只怕是没有谁愿意过来。
里正红了眼,声音哽咽:“谢谢,谢谢大伙儿!自出事那天以来,你们是有药的出药,有人的出人,若不是你们慷慨之举,只怕……只怕……哎!”
他顿了顿,沉默着抽了口烟,待那呛鼻苦涩的烟味在肺腑里转了一圈,才无奈而又心酸地说道:“出事当天我就向县里报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天,县里却迟迟没有动静。县里是什么情况,花田镇又是个什么光景,你们都是知道的。让县里出钱救治这么多的伤员,恐怕是指望不上的,如今只能……。”
有人突然站了出来,愤愤然的打断里正,说道:“我知道县里和镇里的难处,但即便有天大的难处,也不能罔顾人命,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难道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生自灭?我做不到!”
“是呀,见死不救有违我学医的初心,更愧对先师的谆谆教诲,百年之后我有何脸面去见他老人家!何况,我家老母最是善良,若被她知晓我见死不救,只怕连家门都不让我进了!里正,我知道县上和镇里困难,如今这情况,只怕还得我们自己想办法,您若有什么打算尽管说,只要能救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得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没有要放弃谁的打算。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此番召集诸位在此,便是想与诸位商议上山采药的事。”
众人一听皆放下心来,也不等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纷纷自告奋勇地表示愿意。
里正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转头望着身后绵延不绝的群山,心中既有解困之喜,又有无尽的忧虑。
看似静若水墨画的茫茫群山之中,暗藏着无数的危机。靠山吃山的穷苦人家为了生计,每年进入山林打猎、采药、寻找山珍的人很多,折在里面的人也多,所以这里的人对山林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
让他们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群陌生的罪人,里正于心不忍,可形势逼人,有些事不得不为,只盼一切都能顺利。
他由衷的向众人一揖。“眼下还未入冬,山上尚有毒虫蛇蚁活动,你们千万要小心些,我在此等着各位平安归来。”
叶青圆虽然身为女子,但不甘落后于他人,待将手头之事处理妥当,便加入了上山采药的队伍之中。
“娘子,等等奴!”
未行多久,紫菀也背着竹篓,气息微喘地追了上来。
叶青圆停下脚步,待她走近后,踮起脚尖,轻轻拈去她发间的一片黄叶,笑着问道:“你呆在营地里好好煎药,跑来作甚?”
叶青圆侧身,指了指身后的羊肠小道,“你看这野草都把路给盖了,可不好走,你自小在北地长大,只怕没走过如此崎岖之路吧,里正说山里危险,出发时他再三叮嘱要小心些,何况你又不认识草药,还是快些回去吧。”
紫菀才不管叶青圆的说辞,只越过她大步向前走去,“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跟娘子您一起。我会些武艺,遇到危险,也能护您周全。至于煎药那等精细活计,还是交给福伯更合适,所以就让他守着啦。”
见她还未跟上,不由催促道:”娘子,咱们快走吧,莫要掉队了。”
山路崎岖,树林茂密,众人齐心协力,一口气爬上了半山腰的一块平地。这时,一位年长的大夫提议将人分成两人一队,分头行动,待酉时初再在此处集合。
入秋后,白日的时间变短了不少,众人不愿浪费时间,迅速找好了同伴,整理好干粮、水壶、锄头等物品,朝着不同方向出发。
“两位娘子,可愿与我们一同前行?”
正埋头绑裤腿的叶青圆闻言抬头,只见刚才提议的林海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这山林一望无际,人进了林子就跟入了海似的,就算是常年走山的老人也经常迷路,何况这山地形复杂,又有许多毒虫蛇蚁,你们都是女子,在山上采药本就比男子困难,若是再遇到意外无人帮忙,那可就凶险了……在下实在不放心,所以想邀二位同行,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叶青圆直起腰,向他拱手作揖,“多谢林大夫好意,接下来还请多多关照。”
“不必客气,事不宜迟,我们便出发吧。”
林海背上背篓,转身去看宋亚,却发现他已不见踪影,正要呼喊,一旁一人多高的灌木丛突然骚动起来。
林大夫心中一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毒虫蛇蚁的画面,他戒备地握紧锄头,心中埋怨宋亚四处乱跑,若真遇到危险,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如何保护两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
须臾之间,一道身影突然突破灌木丛的阻碍,出现在路上。幸得林海反应迅速,及时止住锄头,不然这一锄头下去,宋亚必将血溅当场。
“你跑那边去做什么!”
林海虽松了口气,但心中仍有怒火,只是碍于叶青圆二人在场,不好发作,只得强压怒火道了声“走吧”。
“哦,来了。”
宋亚拍了拍身上的杂草,随口应道。
叶青圆看了看林海,心中暗叹他过于谨慎,又回头看了眼始作俑者,只见那人正拿着镰刀砍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荆条。
荆条特有的气味随风飘来,她深吸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怕是把别人气个半死还不知道原因呢。
“娘子,奴还是第一次走这种山道呢。”
愉悦的心情总是让人放松警惕,这不,紫菀一个疏忽竟被藤蔓绊了一下,向崖边扑去。
“啊——”
“小心!”
叶青圆吓了一跳,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急忙伸手去拽,好不容易才将她拽了回来。
二人后怕地望着脚下十余丈高的悬崖,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怎么样,脚可崴着了?”
林海听到动静,快步走回来,出于医者的本能,他弯下腰欲查看紫菀是否受伤,一时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紫菀红着脸侧了侧身,避开了林海伸过来的手,站到叶青圆身后。“没事,没事,我没受伤。”
林海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既然没事就继续赶路吧。”
叶青圆拍了拍紫菀的手背以作安抚,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就后怕不已。
“你呀,你呀!山上不比平地,行事一定要倍加谨慎才好。”
“叶娘子说得不错,这次算你运气好,不然……”
宋亚摇了摇头,将修好的荆条递给叶青圆和紫菀,“林深草茂的,拿着这个打打露水、探探路,路会好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