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疆
叶青圆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后,便没了睡意,于是摸黑起了床。
尽管她动作轻柔缓慢,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东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声音虽不大,但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紫菀,“娘子怎么起来了?”
“我睡不着,就起来坐坐,这会儿时辰还早,你赶紧睡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房间里的油灯被点亮了,发出微弱的光芒。叶青圆收起火折子,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紫菀听见动静,匆匆忙忙穿上外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桌前,弯腰拿走叶青圆手中的茶杯,温柔地说:“这水已经凉透了,娘子稍等一下,奴去给您烧壶热茶来。”
“也好,你去吧,顺便问问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大半夜的,恐怕是有要紧的事。”叶青圆颔首轻点,轻声说道。
才出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紫菀便提着空水壶脚步匆匆地跑了回来,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道:“娘子不好了,是三郎出事了!”
“什么!”
叶青圆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猛地一颤,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怎么了?”
尽管她与百里渊已经和离,但内心深处对他的感情依然深厚。毕竟,百里渊曾是她真心爱过的人。
紫菀焦急万分,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快速说道:“押送三郎的解差正在楼下找大夫,说是三郎高热惊厥,情况十分凶险。”
紫菀的话语尚未落定,叶青圆便霍然起身,如疾风般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娘子,您等等奴啊!”
紫菀心急如焚地喊着,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脚步踉跄地紧紧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王福心急如焚,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因为他并没有如愿地找到郎中。
镇上大大小小的客栈,他已经逐个询问过一遍,但连一个能识别草药的人影都没有发现,更遑论郎中。
现在,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最后一家客栈上了!
&34;官爷,小店曾经确实碰到过来投店的郎中,但现在真的没有。小人三天来只接到一单生意,投店的主家是位娘子,看样子像是出自大户人家。您也知道,高门大户的女子是不会被允许学医的,所以依小人之见,那位娘子绝不可能是什么女医啊。&34;
张掌柜一边焦急地解释着,一边恭敬地将客栈的登记簿递给王福。
王福急忙打开册子,随着一页页往后翻阅,他的心情愈发沉重,一颗心直往下沉。当他看到今天的投店记录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
“小女子不才,倒是会看一些简单的病症,若官爷看得起,小女子愿随官爷走一趟。”
这道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在二楼突兀响起。楼下众人听到这声音,皆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王福的目光须臾间被叶青圆的身影吸引,眼中闪过一丝喜出望外的神色,仿若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待她走到面前时,王福借着昏黄的灯光认出了她,不想她竟是百里禾未辱骂的那女子,百里渊昔日的妻室!
不过,当务之急是救百里渊的性命,王福可没闲心去理会他们的是非纠葛。
叶青圆的出现恰似久旱逢甘露,恰如其分地缓解了他目前火烧眉毛的困境。
众人匆忙赶回驿站后,叶青圆没有丝毫迟疑,旋即投身于救治百里渊的事务中。
百里禾未再次见到叶青圆时,简直怒不可遏,若非被困,只怕在刚一见面之时就冲上去撕烂了她!
“你这贱妇是来看我们的笑话吗!哈哈哈,你满意了吗?你看,三哥他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哈哈哈!你那么在乎他,怎么不去死!”
紫菀听得热血喷张,正要回怼,却被叶青圆喊住。
“紫菀,你去打盆热水来吧,要热一些的。”
“是,娘子。”
紫菀不想叶青圆为难,只得愤愤不平地离开后,百里禾未的叫骂声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叶青圆你个贱人,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我三哥就不会昏迷不醒,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阿姐你快闭嘴吧,三嫂正在为三哥诊治呢,我求你了,别闹了!”
“呵,百里池你个窝囊废,你个没骨气的竟然帮着那贱人说话!你就非要这么犯贱!”
百里禾未的叫骂声在牢房中回荡,倒是给这里增添了一丝人气,但过于嘈杂,让叶青圆无法静心号脉,不禁眉头紧蹙。
王福见此情形,正要出言呵斥,却被脾气暴躁的胡广抢了先,“吵什么!深更半夜的,不想睡就别怪老子给你松松皮子!”
“哼!”百里禾未虽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再开口。
百里池与百里禾未接触甚少,往日并不知晓她的脾性,今日倒是让他深有体会。他看着依旧昏迷的百里渊和认真把脉的叶青圆,心中烦闷异常。
于是他向王福行了一礼,“请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与阿姊说几句话。”
王福看了看眼前这个即使身陷囹圄,却依然礼数周到的少年,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百里池这才走到门边,沉声道:“阿姐,孔子曰三省吾身,你怎能将三哥的病怪到三嫂头上!若不是为了保护你,三哥怎会病倒!如今三嫂不记前嫌为三哥诊治,你为何还要胡搅蛮缠?三嫂如今可是自由之身,你我不过是阶下之囚,三嫂没有落井下石,足见其人品可贵!”
经过一番细致的诊断,叶青圆确定,百里渊的病症是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若不及时救治,确实很可能危及性命。
“三嫂,我,我三哥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百里池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恐惧,几度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怎么也问不出那个可怕的答案。
“阿池,你三哥没什么大碍的,别担心,待会用热水给他敷敷,退烧会快一些。”
叶青圆一边安慰着百里池,一边斟酌着药方,之后将写好的方子递给王福,客气说道:“抓药之事恐还得劳烦官爷您走一趟。”
叶青圆向紫菀使了个眼色,紫菀心领神会地接过药方,从腰间掏出碎银,一同递到王福手上。
“这是我家娘子的一点心意,接下来的事就有劳两位大哥了。”
王福与胡广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用眼神估量了一下那银子的分量,笑着将银子收了起来。
&34;娘子放心,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二人便是。&34;
“多谢两位。深夜不便打扰,我们便先回去了,若有事就到客栈寻我。”
待事情处理完毕后,叶青圆才让福伯赶着马车赶回客栈。一路上,紫菀终于将憋了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娘子,奴婢不明白,您如今与三郎君已经毫无关系,为何……为何要……”不惜拖着病躯千里迢迢地追来?
叶青圆闻言,微微一顿,而后笑着说道:“就当是我在履行对阿翁的承诺吧!”
这话倒是不假,百里章在世时确实有过这样的嘱托。
后来,直到叶青圆离开小镇,都没有再见到王福,想必百里渊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为了避免与百里渊再次相见,叶青圆特意提前了两个时辰出发,与他们一行人保持着距离。
听了百里池的讲述,百里渊才知道是叶青圆救了自己,以前的种种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愧疚地转过头,默默擦去即将落下的眼泪。
和离后,他是真的打算与她彻底分开的,更何况百里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是死就是被流放,他与她更是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追了过来!
这样的深情厚谊让他感动不已,同时也让他无地自容,更多的却是感到无助,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弥补对她的亏欠。
经过一个半月的颠簸,百里渊终于抵达了流放地——南疆中州下辖的花田镇。
南疆山峦叠嶂,瘴气弥漫,矿场众多,被发配至此的人大多被分配到矿上劳作,其余的则被派去开垦荒地。
这一批与百里渊同时流放的犯人,男子都被分配到矿上做苦工,女子要么去开垦荒地种麻,要么被没入蚕馆。
被全家流放的人不在少数,听到这样的安排,众人都心情沉重,依依不舍地与家人道别。
百里池双眼含泪,紧紧拉着百里禾未,不舍地说:“阿姐多保重,若有机会……若有机会我和三哥就去看你。”
“四妹,此去多加保重,若有难处,可来寻我们。”百里渊亦出言宽慰。
然他深知当下之境,身不由己的人欲再聚首,实非易事。
可百里禾未即将离他们而去,一个在富贵中长大的弱女子,要独自面对困境是何等的困难,纵使他有再多的担心,却也是力有不逮,将来必须靠她自己!
初至异地,对未知之惧与前路之迷茫,令百里禾未心境沉重异常。
然离别在即,她不忍心令他们为自己担忧,遂故作勇敢颔首,“嗯,三哥,阿池,我会好好的,别担心,你们也要好好保重,知道吗。”
与百里家凄惨离别不同,叶青圆此时正携福伯与紫菀于花田镇安家。
花田镇乃一小镇,仅有三五十户人家,自镇头一眼便能望至镇尾。三人于镇上绕行一周,中意之宅价格过高,价格低者则问题诸多。
“福伯,你觉得哪处宅子好?”
福伯轻柔的抚着马鬃,笑道:“仆哪里能分得出好坏,仆全听娘子的,娘子想在哪处便在哪处。”
叶青圆回头瞅瞅西沉的太阳,又瞥了一眼紫菀,“你觉得呢?”
“奴觉得都好,反正娘子在哪儿,奴就在哪儿,嘻嘻。”
“嗯,容我再想想。”
叶青圆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富裕过,就算是做了百里公府的少夫人,也没有体验过挥金如土的生活。
她看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紫菀腰间那干瘪的荷包,忍不住叹了口气,都说钱让人俗气,但只有银子能解千愁呢,要是有钱,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苦恼了!
“就选它了,走吧。”
叶青圆指了指不远处的宅子,虽然有点破,但胜在价格实惠,就算买下来重新修葺也还能省不少银子呢,而且位置不错,挺适合开个药铺的,以后的生计就有着落了。
“娘子,我们是租还是买呀。”
“当然是买啦。我们要在这里待很久,租不划算,买了就不一样了,走的时候还能转手卖出去。再说那宅子价格不高,虽然破了点,但修一修还是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