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檀奴之死
“哎哟喂！你这个扫帚星啊！克死自己的亲生闺女还不够！难道还想谋害我家老头子的性命不成？老婆子我可真是命苦哟！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克星哟！”
蓝氏一边搀扶着哭得昏天黑地的邱氏，一边缓缓朝着湖边走去。
邱氏之所以痛恨百里章，皆是因百里瑜过世的生母而起，这份怨恨持续了大半辈子，到如今也未减分毫。
然而，毕竟是年轻时也恩爱过，一想到百里章被气得昏倒在地、至今仍昏迷不醒，邱氏心中便又焦急如焚起来。
当邱氏那对充满浑浊气息的眼眸，如同两道滚烫的火焰一般，落在叶青圆身上的时候，一股无名之火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样，在她的心头瞬间炸开。
在她眼中，叶青圆就是所有痛苦与灾难的始作俑者。若不是因为她，家中怎会经历这般多的磨难与变迁！
于是，她用力甩开蓝氏的手，毅然决然地扑向叶青圆，犹如一头凶狠残暴的野兽，死死揪住她的头发，又是推搡又是捶打。
叶青圆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失去女儿的巨大悲痛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崩塌，哪里还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气头上的邱氏力气出奇的大，那些前来劝阻的丫鬟婆子们，拼尽全力也无法让她移动哪怕一分一毫。
“都给我滚开！老娘今日定要亲手将这丧门星打死，为家里清理门户！”邱氏的怒火已达巅峰，她嘶声怒吼着。
“你们还在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拉开！”小秦氏见眼前混乱之景，狠狠瞪了一眼在旁冷眼旁观、心中窃喜的蓝氏，亲自上前劝止邱氏。
恰在此时，百里渊和太子一行人正好来到湖边，众人抬眼望去，但见叶青圆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破烂不堪。
她紧紧地抱着襁褓，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的木偶一般，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无论邱氏怎样打骂，始终一言不发。
百里渊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急，他甚至来不及向太子告罪，便大步冲向风暴中心，一把抓住邱氏，暗中施展巧劲将她推开。
周围的丫鬟们见状，纷纷涌上前来拉住邱氏，然而邱氏却不肯罢休，她用力挣扎着，嘴里还不停地破口大骂。
“叶青圆，你这个贱人，终于遭到报应了吧！哈哈哈，别以为百里渊那个混账护着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你给我等着瞧……”
百里渊无视邱氏的叫骂，稳步走到叶青圆身边，蹲下身子，将她散落的发丝轻轻地绾到耳后，然后沉稳地唤道：“十一娘，檀奴已经……已经……”
他紧咬着牙关，数次开口都未能将那几个字说出口。
当知道檀奴的存在时，他恨极了叶青圆，也恨极了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因为它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愚蠢，它是耻辱的象征，是不该有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甚至期盼着它别来到这个世界。
可老天没有看到他的期盼，她竟提前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以为自己会恨她。
然而，当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就软了下来，她是他血脉相连的女儿啊，总要好好对待的。
他为她收罗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只满心满眼的盼着她快快长大，追着他阿耶阿耶的叫着，用她那胖乎乎的小手拉着他要吃的玩的。
她的降生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荒芜的人生，驱散了他所有的不甘和恨意。
他常常偷偷去看她，他的女儿长得很可爱，将来长大了也一定很漂亮。
他祈盼着她平平安安长大，他想看看长大了的她，是不是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漂亮，更希望亲自送她出嫁，看她儿孙满堂！
然而，所有美好的期盼都在今日破灭。
百里渊强忍着心如刀绞般的痛苦，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是咬着牙，沉声道：“把孩子给我吧。”
他缓缓伸出颤抖的双手，试图去抱檀奴。
然而，当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襁褓的那一瞬间，叶青圆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突然惊恐地蜷缩起身体，将襁褓紧紧锁在怀里。
“不，不，不要动我的檀奴”
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百里渊心中一阵刺痛，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刺穿了他的心脏一般。然而，此刻他绝对不能慌乱。
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用低沉而温和的声音轻轻安慰着叶青圆：“十一娘，把女儿给我吧，我是她阿耶，我会还我们儿女一个公道的！”
他的目光坚定而充满力量，似乎想要透过眼神传递给她一种无畏的勇气和信心。
然而，叶青圆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情绪失控之中，她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拼命挣扎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百里渊无奈之下，只得狠心出手，一掌打在叶青圆的后颈处，让她暂时昏迷过去。
一旁的素秋等人见到这一幕，心中都十分不忍。但她们明白百里渊的苦衷，于是急忙上前帮忙，小心翼翼地从叶青圆手中接过孩子。
就在这时，太子忽然轻咳一声。一直站在太子身旁的刘公公立刻心领神会，看了太子一眼后，连忙高声喊道：“太子殿下至！”
可惜现场一片混乱，完全淹没了刘公公的呼喊声。刘公公皱了皱眉，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再次提高声调喊道：“太子殿下至！”
这次，他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一齐向太子跪拜行礼，齐声道：“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了百里渊身上顿了一下，才对着邱氏道：“请老夫人节哀。今日之事是人祸，还是意外，孤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还国公府一个公道。”
邱氏闻听此言，略整仪容，向太子施礼道：“老身在此谢过殿下，殿下仁德令老妇钦佩，不过此事实乃家事，岂敢烦扰殿下，老身这就着人去报官。”
百里渊将叶青圆抱上软轿后转身回来，“祖母所言极是，多谢殿下好意，臣必不让小女蒙冤。”
“也罢。世事无常，子期，珍重。”
……
天色渐晚，叶青圆在昏黄的余晖中悠悠转醒，木然地盯着帐顶的花纹。白日里的情景迫不及待地在脑海中浮现，将游离的神智拉了回来。
“檀奴，檀奴！”
她猛然坐起，顾不上穿鞋，一边慌忙地往外跑，一边哭喊着，嘶哑的声音将守在门外的素秋惊醒。
素秋急忙提裙，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娘子。”
犹如溺水之人看到浮木，叶青圆急切地扑到素秋身上，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战战兢兢地问道：“你可见到我的檀奴了？她在何处，我找不到她了，素秋，我找不到她了！”
叶青圆哭得肝肠寸断，她放开素秋，踉踉跄跄地去找女儿。
素秋闻言鼻子一酸，一把拉住她，“娘子，您冷静些，小娘子她，她，她已经不在了。”
“不，不，你骗我，我的檀奴定然还活着。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女儿，放开我。”
叶青圆想要掰开素秋的双手，可任自己如何使劲，素秋始终紧紧抓着不放。她心中一急，弯腰猝不及防地狠狠咬了一口素秋的手。
“啊！”
看着那双流着鲜血的手，叶青圆吓得退了一步，“对不起，对不起，素秋，我，我……”
说着又泣不成声起来。
素秋疼得直冒冷汗，相比自己的伤，她更担心叶青圆的状态，“奴没事的，娘子别担心。娘子再去躺一会吧，紫菀就快回了，你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身体会受不住的。”
咬伤素秋后，叶青圆终于安静了下来，如木偶般任素秋扶着往床边走，当涣散的目光触到床角的布偶时，整个人霎时变得狂躁起来，猛的推开素秋就往外跑。
“娘子！”素秋匆匆追出，正见她与归来的百里渊撞个满怀。
“三郎。”素秋屈膝行礼。
“出去。”
叶青圆捂着额头，错身欲走，却被百里渊一把拉住，眼神犀利地看着她，“要去何处？”
“无需你管，松手！”
“夜幕已深，你不可乱跑！”
叶青圆奋力挣扎，却是徒劳，遂对百里渊怒目而视，“你有何资格管我，成婚五年，你对我不闻不问，如今你有什么脸面管我！放手，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女儿。”百里渊轻柔的重复，心像被谁挖了一块痛得呼吸一窒。
“那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你没资格当她阿耶，百里渊你个混账，快放开我！”
这句话狠狠的刺痛了百里渊，曾经拥有时不懂珍惜，待要奉若明珠时却已骤然失去。
说来到底还是他罪孽深重，怀了不还有的心思，故而上苍才将檀奴收了回去。
“是，我百里渊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
百里渊闭了闭眼，将对檀奴的无尽思念和悔恨深藏于心，沉声道：“檀奴，我已妥善安置，此时夜色已深，你要见也等天亮后再去，可好？”
“谁让你抢走我女儿的！啊！！你这个混账，把我女儿还给我！”
叶青圆如癫似狂，对百里渊拳打脚踢，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不甘和委屈！
“那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叶青圆声嘶力竭地喊道，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愤怒。
“十一娘，你清醒一些，檀奴她已经不在了。”百里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
“百里渊，就算你恨她，就算你认为她是你的污点，你的耻辱，你也不该如此诅咒她！她是你一脉相承的女儿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地对待她！”十一娘的声音充满了悲愤。
百里渊心如刀绞，“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如何会恨她？她那么小那么可爱，我爱她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我又何尝不希望她好好活着？可是，十一娘，人既已逝，便无法复生，你明白吗？”
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完这些话，百里渊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于是赶忙放软了语气。
“听话，十一娘，去好好睡一觉吧。明日，我带你去见女儿，好吗？”百里渊轻轻地抚摸着十一娘的头发，试图安慰她。
叶青圆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抬起头，看着百里渊，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无助。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靠在百里渊的怀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