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计
晚上，素秋轻敲着核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帮叶青圆剥核桃。
“娘子，你猜苏云容是否会心甘情愿被遣返？”
叶青圆将一块核桃仁送入口中，微笑着摇头：“不知。”
清河苏氏，虽为当地名门，却难与百里家相提并论。苏家欲在上京立足，百里氏无疑是最佳选择。苏家一女已为百里氏家主百里章的长媳，其子深得他喜爱。若要亲上加亲，只需说服百里渊，再由他出面，百里章多半应允。
苏家将苏云容送来，意在近水楼台先得月。然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个叶青圆来。
“依奴之见，她定然心有不甘。”素秋道。
叶青圆笑着轻点她的额头：“我家素秋果真聪慧。”
素秋笑嗔：“哎呀——娘子，莫要动手动脚。”
二人于院中嬉笑，竟未察觉书墨到来。书墨拱手行礼：“少夫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叶青圆背对书墨，正拿着一块核桃仁发呆。
书墨弓着腰，态度愈发诚恳：“少夫人。”
素秋见状，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叶青圆放下核桃仁，转过身笑着问：“怎么了，可是三郎有事要嘱咐？”
“是，三郎说今日有些要紧公务要处理，会晚些回府，故特让仆回来与少夫人说一声，嘱咐少夫人不用等他。”
月光如银，叶青圆心不在焉地望着满天繁星，“嗯，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叶青圆身怀六甲，容易犯困，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起身回房。素秋赶忙放下核桃，招呼小丫鬟收拾，自己则追上去，“娘子，慢点。”
“没事，不用担心。”
素秋笑着扶着她的胳膊，“还是小心点好。”
叶青圆点点头，任由素秋为自己梳洗。自从得知百里渊会晚归后，她心里就一直不踏实，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娘子，怎么了？”
“去把紫菀叫来。”
紫菀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娘都是百里章身边得力的是，她自己也乖巧懂事，在府里很受欢迎。叶青圆刚进府时，百里章就把她调到了启明山房，一是表明对孙媳的重视，二是送个能干的人来帮衬她。
不一会儿，素秋就带着紫菀来到了床前。
“少夫人。”紫菀行礼。
“你悄悄去三郎的书房外等着，今晚不管谁去找他，你都要立刻回来告诉我，仔细些，别被人发现。”
紫菀离开后，素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叶青圆走到床边，待她躺下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轻声问道：“娘子，你让紫菀去做什么呢？若三郎知道紫菀过去过，只怕又要来找你麻烦呢？”
听到素秋的问题，叶青圆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绝。她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可还记得燕南枝成亲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提及那天的事，素秋心情倏地烦躁起来，她眉头紧蹙，闷闷不乐地答道：“自然记得！那天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令人难以忘怀……”
那天娘子背了好大一个黑锅！素秋越想越气，她气呼呼地帮叶青圆压着被子，突然灵光一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娘，娘子，难道她们又要故技重施？”
“嗯，但愿是我多心了。”
叶青圆打了个哈欠，怕紫菀一个人应付不来，说道：“你找个机灵、办事靠谱的丫头去后门的暗处守着，要是大夫人或苏云容院里的人出去，不管多晚，立刻回来禀报我。”
“好。”
百里渊披星戴月而归，百里府内一片寂静，众人皆已入眠，唯有廊上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为他驱散前路的黑暗，使他不被孤独所侵蚀。
他踏入园子后，一眼便望见苏氏端坐在院中的石椅之上，石桌上摆着一个两屉的食盒，似乎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苏氏面前，然后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并轻声呼唤道：“母亲。”
苏氏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慈爱之情，她伸手示意百里渊起身坐下，缓缓开口说道：“三郎啊，这些年来，母亲心中着实有愧于你。明日一早，母亲就要前往家庙静修祈福，此次离家时日不定，还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说到这时，苏氏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之意。
自百里渊出生以来，他就亲百里章接到身边亲自抚养教育，苏氏很少有机会去看望孩子。长时间的分离使得母子之间的感情变得十分淡薄。
眼看着苏氏已经哭得如此伤心欲绝、涕泪横流，即便亲情淡薄如水，作为儿子的百里渊心中也有几分不忍。
于是轻声安慰道：“母亲别担心，等阿翁他老人家消气之后，您自然就可以回家了。”
说完这句话后，百里渊默默地叹了口气。
苏氏听到百里渊的话后，泛起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轻柔而又缓慢地揭开了食盒盖子，从中捧出散发着滚滚热气的汤羹和点心，将其放置于百里渊跟前。
“三郎！你是否恨透了母亲？想当年，母亲生你之时九死一生、历经磨难，可到头来却未能陪伴在你身旁，每每念及此处，母亲都心如刀绞啊！从前并非为娘不愿去看你，只是每见一面便会增添一分不舍之情，如此长久下去只会让彼此愈发痛苦难耐。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来得痛快些，因此才狠心不去与你相见。”
“过去之事已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殆尽，无需再过多纠缠不放，儿子心中从未对任何人心生怨念。况且儿子这身血肉皆源自双亲恩赐，又怎会有忤逆不孝之举呢！”百里渊轻声说道。
“今日听你说不恨母亲，母亲很欣慰。此番别离之后恐再难相见，而最令母亲牵肠挂肚之人也唯有你啊！昔日里皆是母亲愚钝昏聩，对你亏欠颇多”
苏氏泣不成声地诉说着，同时不停用手帕擦拭着源源不绝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羹，缓缓朝百里渊推去。
“这碗汤乃是母亲亲手制成，虽无法补偿你我淡薄的母子之情，但好歹也是母亲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唯愿我儿日后平安康健，喜乐无忧。”
“母亲的心意儿子心领了，只是儿子入寝前有不食的习惯，还望母亲见谅。”百里渊一脸歉意地看着苏氏，轻声说道。
苏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紧紧攥着手帕，眼中闪烁着愤怒和无奈的光芒，厉声质问道：“你是怕我要害你不成？”
百里渊心中一紧，他知道苏氏的脾气，如果不顺着她的意思，恐怕接下来会有无尽的麻烦。但他确实有睡前不吃东西的习惯，这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难以改变。他连忙解释道：“儿子绝无此意，母亲误会了。”
说罢，百里渊生怕苏氏继续纠缠不休，赶紧端起碗将里面的食物一饮而尽，然后向苏氏道谢：“多谢母亲关心。”
苏氏见他如此举动，原本紧绷着的脸色终于放松下来，眼中的怒意也渐渐消散。她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地说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歇息吧，母亲就不打扰你了。”
百里渊听了这话，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送苏氏出门。就在这时，苏氏突然开口叫住了一旁的书墨：“书墨。”
“仆在。”书墨应声答道，在百里渊身侧垂手而立。
苏氏转头对环儿说：“我有几样东西要交给三郎。环儿，你带着书墨回去取一下。我想再到别处走走，明日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环儿和书墨齐声应诺，然后一同向苏氏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待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后，躲在书房旁茂密灌木丛中的紫菀，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园子。她一眼就瞥见苏氏竟然还没离去，仿佛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人似的。
紫菀不禁心生疑惑：这大夫人今晚会不会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来害人呢！不行，我得赶快回去将此事告知少夫人。
可是苏氏却一直在那必经之路上，紫菀即使心中万分焦急，但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下去。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只见一个人影在浓重如墨的夜色掩护下，脚步匆忙地朝这边赶来。
&34;姨母。&34;
来人正是苏云容。
&34;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容儿，一切小心。&34;苏氏一边小声嘱咐，一边从袖里摸出一节香递到苏云容手中。
&34;这是&34; 苏云容满脸狐疑地接过来仔细端详。
&34;等会儿进房间后就点燃它，至于最终结果如何，那就看你今晚了。好啦，该说的姨母都已经说了，去吧。&34;苏氏语重心长地说道。
苏氏居然在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紫菀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虽然书房每天都有人负责打扫整理，但实际上在此侍奉的只有书墨一个人而已。
可偏偏刚才书墨被苏氏打发走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只能任由苏云容肆意妄为了吗？
紫菀惊愕不已，但并没有忘记叶青圆的嘱托，片刻不敢耽搁的回了启明山房。
当叶青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气得火冒三丈：“走！立刻跟我一起去书房！”
素秋心里很清楚这下麻烦大了，她早就料到那两个姓苏的女人绝对不是善茬儿。
为了那两个贱人而气坏自己的身体实在太不值得了，更何况叶青圆腹中的胎儿本来就有些不稳。
素秋心急如焚，几乎快要哭出来了，紧紧抓住叶青圆的手腕不肯松手，苦苦哀求道：“娘子啊，您还是别去了……”此时此刻再赶过去恐怕已经于事无补了，只不过后面这半句话她实在不敢说出口罢了。
紫菀同样试图阻拦叶青圆，劝慰道：“娘子先消消火吧，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要等到天亮以后再说吧，你还怀着孩子呢，你总要为他想想啊，何况家主还在呢，，总归不会让她们称心如意就是了！”
“让开！”
“不！”素秋紧紧地抱住她，苦苦哀求道：“娘子，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啊！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一点伤害了啊。”
然而，叶青圆子却毫不退缩，眼神坚定地说：“如果我不知道，今天绝对不会踏出这个房门一步。但现在既然知道了，我就绝不能无动于衷！”
素秋心急如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抱住娘子的双腿，痛哭流涕：“娘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切都成定局了啊！”
叶青圆的目光闪过一丝决绝，“素秋，放开我吧，今晚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去！”说完，她用力推开素秋的手，毅然决然地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