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祠堂风波
叶青圆不知跪了多久，直至抬头望向窗外，才惊觉月已初升。腹部传来阵阵坠痛，她只道是长时间跪地，胎儿受压所致。然而，当浑身冷汗涔涔，坠痛愈发强烈时，她方才心慌起来。
素秋在迷蒙中听到叶青圆的呼唤，下意识地回应着。
叶青圆疼得几乎叫不出素秋的名字，头晕目眩间，用尽全身力气拉了素秋一把，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一拉，素秋终于从梦中惊醒，望见叶青圆昏倒在地的那一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待看清她裙下的鲜血，才如梦初醒，哭喊着：“来人，来人啊，娘子出事啦！”
守在门外的王嬷嬷闻声破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丫鬟们随之冲入祠堂，皆大惊失色，双腿发软。她们虽对这三少夫人无感，但家主对其偏爱有加，若三少夫人在祠堂出事，她们也难逃罪责，胆小者已吓得啼哭不止。
幸而有一人遇事沉稳，见势不妙，急忙转身出去叫人。
不多时，百里章带领一群健壮护院，气势汹汹而来。一满脸络腮胡子的护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用棍压住欲逃跑的王嬷嬷。
百里渊疾步冲入，看了眼被押的王嬷嬷，未做停留，径直冲进祠堂，将人横抱而出，对随后而来的书墨道：“速去请郎中。”
“已经去了。三郎，小心脚下。”
百里章见人被接走，“唰”的一声抽出佩剑，横在王婆子颈上。“究竟怎么回事！我孙媳为何在此，说！”
王嬷嬷未曾经历如此场面，被百里章一喝，当下失禁，颤抖如烂泥般跪地。
“是——是——”
岂知她舌头似被冻结，竟难以吐出完整言语。
熊熊怒火将百里章耐心燃尽，他杀气腾腾地踹倒王婆子，吩咐护院将今日在祠堂当值者全部羁押审问，待他自启明山房归来，必要知晓事情全貌。
“哎哟，百里章你这挨千刀的，不在战场耍威风，却在府内喊打喊杀，你个老东西，有本事将我也杀了啊！”
一满头珠翠的花甲老妇哭喊着跨过祠堂门槛，见百里章瞬间提高声调，跑去对他猛捶。
“老夫人，小心脚下。”随侍的丫鬟婆子急忙跟上。
百里章黑脸，一掌推开邱氏，“简直胡闹，让开，休要拦路！”
又见紧随其后的苏氏，厉声道：“苏氏，这是怎么回事！”
他凌厉的目光，如箭般射向那愚钝而不自知的苏氏。这些年来，她在邱氏面前煽风点火、搬弄是非的事可没少做。若不是看在百里渊的面子上，他早就将她赶回醴陵了！
“阿耶，儿媳不知啊。”
“不知？最好是不知！否则——哼！”
说罢，收剑入鞘。却又听邱氏啐了一口，道：“你个老东西，为难她作甚！”
百里章走出两步，便顿住身形，面色阴沉道：“自从她嫁入我家，我何曾蓄意为难她！人要有自知之明，若执意胡搅蛮缠做那搅屎棍，我定会让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百里家容不下她！”
苏氏听言张了张嘴，最终只道：“谨遵阿耶教导。”其模样委屈至极。
“你这瞎了眼的老东西，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是来我屋里坐坐，能做什么！倒是你那宝贝孙媳——竟敢对苏家表姑娘动手！”
“动手又如何！圆丫头向来知礼懂礼，若不是事出有因，她怎会如此！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她一个公道！”
“查什么查！她一个乡野村妇，大字不识几个，若是知礼懂礼就不会打人！如今，她又在祠堂重地玷辱了先人，扰了先人安宁，这笔账，我定要与她算个清楚！”
百里章闭上双眼，心中的自责与悔恨如潮水般汹涌。这些年，他对邱氏一味忍让、迁就，致使她骄纵蛮横，将家中搅得鸡犬不宁！他不能再忍了！
“好！好！好！吴勇。”
“在。”
“将老夫人和大夫人送回去，严加看管！无我吩咐，不准她们踏出府门一步！”
一场吵闹，终因百里章的决断而平息。
叶青圆浑身绵软无力，意识混沌，腹部的隐痛更令她烦躁不堪。外界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
是谁在低声啜泣？她用尽全力想要睁开双眼，想唤素秋将这吵闹得令她头痛欲裂的人赶走！
“百里渊你个混账，给老子跪下！”
砰！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一声怒喝，传入了叶青圆的耳中。百里渊这三个字，深深地触动了她的神经。
“三——郎？”叶青圆艰难地唤道，声音犹如蚊蝇一般。
“娘子！”
趴在床边的素秋喜极而泣，与叶青圆微睁的目光相对时，激动地大喊：“娘子醒了，娘子醒了。”
叶青圆疑惑地看着素秋。“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
待看到屋内的摆设时，她不禁一怔，自己此刻本应在祠堂罚跪，怎会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且腹部为何会坠痛难忍？腹部？！她心中一惊，赶忙去摸腹部，好在孩子还在，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回去。想起在祠堂发生的事，她又不禁紧张起来。
“三郎他怎么了，我方才……”
“娘子！”素秋极为不满的打断叶青圆，愤愤道：“你怎么到如今，还惦记着那白眼狼，你可吓死奴了。”
这时，百里章携着众人进了屋来。叶青圆一愣，忙让素秋扶她起来坐着。
百里章忙制止道：“好孩子，别动。”
“阿翁，二婶。”叶青圆艰难的与他们见礼。
因为身份，百里章不好再往里去，便在外间站定，冲院中的百里渊骂道：“还不赶快滚进来！混账东西。”
叶青圆闻言，心中疑惑豁然开朗，原来方才是阿翁在呵斥三郎，她素来聪敏，已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虽然这次百里渊让叶青圆伤透了心，但她还是做不到对他无动于衷，于是，她假装痛苦的喊了声痛，将百里章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丫头，你怎么了？”百里章急得向前走了两步顿住，瞥见一脸不忿的百里渊进了屋，气冲冲的踹了一脚，把他踹进了里间。
“老子怎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媳妇儿可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样看顾她的？”
百里氏虽是上京屹立百年而不倒的世家大族，然而百里章出生时，百里氏已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百里章长大后，为中兴家族从了军。人生的大半辈子都呆在军营里，久而久之，言语间也染了些行伍的气息。
“阿翁教训得是！”
小秦氏站在一旁，将叶青圆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朝百里章使了个眼色。“父亲，圆娘虽醒了，可儿媳见她脸色并不怎么好，不如我们改天再来看她，也好让她好好休养。”
“嗯，说的在理。”
百里章瞪了一眼百里渊，狠狠的威胁道：“混账东西，若再敢欺负你媳妇儿，看老子不捶断你的腿。”
又对叶青圆慈爱的说道：“丫头，那阿翁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阿翁定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阿耶请先行，儿媳有几句话要嘱咐圆娘。”
小秦氏历来疼爱叶青圆，自然是要亲眼看过了才能放心，于是掀开珠帘进了屋，又见百里渊梗着脖子站在那一动不动，摇了摇头。
“感觉如何？”
“劳二婶费心了，一切都好。”
素秋见她过来忙起身相让。
小秦氏端庄娴淑，对叶青圆一向关爱备至，总是在不经意间唤起她对已逝母亲的思念。
叶青圆见到她，所有的委屈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好孩子，莫要再哭了。”小秦氏温柔地为她擦拭泪水。
“二婶。”叶青圆扑进小秦氏的怀中。
小秦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无事便好，这几日好生休养，切不可过度忧虑，凡事看开些，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也没有渡不过的河流，待你身体好些，我再来瞧你。”
“嗯，知晓了，多谢二婶。”
见叶青圆确实面露疲态，小秦氏便不再多留，走过百里渊时，停了下来。“你随我来。”
二人出了屋子，小秦氏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三郎，你已然长大，能够为家里遮风挡雨，二婶很是欣慰。你在向前看的同时，也不妨低头，放下成见，用心去看，别再一错再错。你是男子汉，应当为你的妻儿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