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谢纾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件白衣, 白衣素雅恬淡,与他身上着的红衣颜色差异极大。他态度随意地瞥了眼,哼道:“一点也不好看, 谁乱放东西?”
鬼使神差地, 他又低头闻了闻, “气味倒是勉强能闻。”
他嘴上嫌弃, 可居然就那么抱着白衣到处走动, 有鬼修遇见他,忍不住询问,谢纾一开始还会回答, 可后面被问烦了,便直接恶狠狠地道:“关你什么事?”
他脾气不好, 可是每次生气瞪人时, 一双猫儿瞳便睁得圆滚滚的, 眼尾浮现一层动人的粉,红痣灼人,娇媚似春日桃花, 反倒叫人气不起来, 只觉得再看几眼便喉头干涩, 飞快低下头去。
不仅如此,他身体还不是很好,一身细皮嫩肉,连膝盖都是粉的,一旦磕着碰着了,淤青便在那白皙的身体上显得更为狰狞可怖,鬼修们生怕把他碰坏了,连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轻着声音的, 生怕把这小少年给伤到了。
有次出诊,一个鬼修爪子太长,感激涕零地抓住谢纾的手时,不小心给谢纾划出条浅浅的口子,那口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流血,那鬼修就面色惨白,下一瞬就被一堆鬼拖走暴揍一顿。
夜晚,鬼医悄无声息地来到少年房间,准备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的时候,就看到少年蜷缩在白衣之中。
白日里他嘴上说着这衣服破破烂烂,嫌弃它素得清汤寡水,简直像个出家的和尚,可是夜深之际时,却居然无意识地把脸埋在白衣中,枕头旁放着那个红线穿着的白海螺,白嫩小巧的脸颊深深陷在白衣中,鼻尖抵着衣襟,长长的睫毛垂下,像是一只冬日取暖钻进棉花堆里的一只小黑猫。
鬼医怔怔地看了他一会,面色复杂。
过了好半晌,他对着那海螺叹了口气,涩然道:“你这样骗他,是真的不打算走回头路……?”
海螺依然“咚咚”地发出轻响,鬼医知道这是无解的事情,便只是替那个不在的人掖好少年的被角,披星戴月地离开。
谢纾昏昏沉沉地睡着,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令人想起露水浓重时的槐花,他睡觉不太安稳,一只脚踢出被窝,裤脚翻卷起来,露出线条笔直流畅的小腿,清冷的香慢慢地缠绕着他,顺着他莹白的小腿肚,如菟丝子一般缠绕而上,将他整个人轻轻柔柔地包裹起来。
谢纾迷迷蒙蒙间做了个梦,梦中,他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啄吻着他,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似被黏起来般,一个人压在他的上方,他的腿被折起来,接着他猛地像是一条忽然被开膛破肚的鱼,在床上痉挛了一下。
他如坠云雾间,发出了猫叫一般的哭腔,神志不清地绞着双腿,磨蹭着被子,花苞似的脚趾蜷起又张开。
梦中的黑影似乎以为他不舒服,就要离开,可谢纾心猛地漏了一拍,他意识迷糊,却好似很怕眼前人离开他,因此他立刻主动迎上前,如一条滑腻的白蛇挤进那人的胸膛之中。
接着,他浑浑噩噩地重新被摁回床榻之间,被抓着手却还乖巧温顺地打开自己的身体,最后密密麻麻地被人从头舔到了尾。
第二日,谢纾身上浮现了一层薄汗,浑身上下都是黏糊糊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猛地坐了起来,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气得把那件白衣摔到了地上。
什么玩意?!
他是直男。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男人……
他难以启齿,面颊浮现桃花般的粉红,咬着牙,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他头昏脑涨,气鼓鼓地准备把这衣服烧了,这定然是邪物,不然怎会害他做这般的梦?
谢纾毫不犹豫地把小黑叫进来,指着地上的白衣,开口道:“把它烧了……”
小黑见到那件白衣时神色微变了一下,谢纾满脑子都是昨晚的桃色之梦,因此没有注意到小黑的表情不太对劲。小黑把那件白衣缓缓拎起,转身欲走。
然而谢纾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一直萦绕鼻尖的槐花香在小黑转身那一刻被彻底遮挡,谢纾在那香气消失的一瞬间心脏剧烈地加快,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槐花香一消失,他便浑身不自在起来,最后还是把小黑赶出去,把白衣上的尘埃拍掉,又抱在手中,才喘上一口气。
不知为何,还有些绯红的眼角忽然滚落一滴泪,掉在那件白衣上。
他怔怔地看着那件白衣。
……
日复一日,春来暑往,谢纾一日出诊时,一个女鬼修居然冲出来向他告白。
那女修长相温柔,是谢纾从前最喜欢的风格,穿着一身沉稳的蓝色襦裙,却特别大胆地对着谢纾说道:“小神医,我很喜欢你,可以追你吗?”
谢纾猝不及防被告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副呆呆的模样。
女修平日见谢纾,这红衣少年总是不假辞色,治人的时候脸也冰冰冷冷的,脾气还乖张,只有对女生时,才会收敛起爪牙来。若是遇见年纪比他大的,还会乖乖喊上一两声姐姐。
女修一开始,也是不相信有这么个愿意治疗鬼修的人修在鬼域,可她身上的旧疾不仅被治好,还被谢纾叫了几次“姐姐”,终于一溃千里,心软得一塌糊涂,看着少年垂下眼睫时颤抖的长睫,和被养出了点婴儿肥的粉嫩腮肉,想起了生前养过的一只脾气不太好的小猫。
那小猫脾气又丑又坏,可长得太过精巧可爱,四只爪子连同鼻尖都粉嫩得紧,像是含苞待放的玉兰,一靠近它就会炸毛,警惕地睁着一双猫儿瞳“咪呜咪呜”地叫。
她看着谢纾失措的表情,真是恨不得把他抱进怀中咬上几口,狠狠欺负一下,看他惊诧羞恼后哭红的双眼,让那总是对着他们冰冷不虞的绮丽脸庞染上欲|色。
谢纾第一次被女生告白,还是长相十分合自己胃口的女生,结果他心里还来不及生出一点欢喜之感,便瞪圆了眼睛,被吓跑了。
谢纾头绪纷乱地躲在一棵花树上,他记忆中幼时也曾跟随师父去舞坊看过舞女,那个时候他还会脸蛋绯红,目不转睛,耳垂都羞成了粉色。
那个时候,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他茫然极了。
修仙者寿命绵长,虽说飞升是多少人的梦想,可到底是可望不可即。
因此也有不少修士选择结交道侣,娶妻生子,这辈子就该圆满。
虽不能通往坦荡天途,可终究能幸福安稳地过完一生。
他本来也该这样。
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的心脏跳得又快了几分,一双漂亮的黑瞳有些失神,手指陷在衣袍之中,缓慢地揪紧了。
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居然又抱着那件槐花香味的白衣,手指紧紧地陷进去,他坐在树上,远处似乎传来急切的声音,有人在找他,他抱着那件空荡荡的白衣,脚尖在树梢上晃荡着,树叶哗啦啦地被风卷着摩挲生响,阳光热烈,然而他忽然之间,仓促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衣服上的槐花香味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淡,他有些无措,抱着那颗小海螺听里面的“咚咚”声平复自己的心跳和有些发热的眼眶,忽然间满腹委屈。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最后还是小黑发现了躲在树上的他,把他抱回神鬼殿中。
女修发觉自己太过唐突,吓到了他,愧疚万分,送了不少礼物,但最后都被一一退回了。
第三年的深秋,忘川河破,数不清的人间修士即将闯进无涧鬼域之中。
祝茫,李廷玉和宋白笙自从得知谢纾没死之后,一直疯了一样想要跨过忘川河闯入无涧鬼域,还带上了昆仑弟子,魔教弟子,以及不少曾经受过谢纾恩惠,想要再亲眼看他一面的人间修士。
他们在人间大肆宣传谢纾的所作所为,甚至有人为谢纾著书,写着少年一千八百八十八次的每一次死亡,字字句句都在歌颂他重情重义,敢为天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因此那些辜负了少年,害得少年伤痕累累的几个人更是要被唾沫淹死——以祝茫,李廷玉,宋白笙三人为首。
魔教与中原也不再戮战,每个人满心满眼地只想把血观音找回来,把他小心翼翼地放进高堂中温养着,不让他再吃一点风霜苦雨,恨不得他一辈子就活在他们的庇护之下,若是有人敢说一句谢纾的坏话,都要被人拖出去狂殴一顿。
“若不是血观音你怎么还能活着?”
“若非他以身献祭,研制出胭脂笑,猩红病早把你变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你才是人面兽心的那个吧???拖出去,关门放狗!”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奇事,那便是,谢琅那日其实并未被谢纾杀死,谢纾那日被他气急攻心,神智已然涣散,被他抓住纰漏,骗了他一回。
可他并没有成功逃走,曾经以他为傲的师父虞爻与仰慕他的云飞歌却找上了门,他们查出来一件事情——那便是,曾经救过谢琅的蒙面人便是谢纾。
谢琅得知真相后,彻底疯了,他耗费寿命炼制了无数丹药,最后还没来得及给谢纾看一眼,便死得无声无息,被云飞歌和虞爻漠然地扔进了蓬莱海中。
人间修士想要抢谢纾回来,众鬼一听有人想要抢走他们的小神医,尤其是知道这些人以前还伤害过谢纾千百次时,简直暴怒。
两边打得血流成河。
谢纾被人推着要他藏起来时,便预感到不妙:“什么意思?”
这是要打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