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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念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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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卫年低着头,声音轻若蚊蝇:“之前家里还有些钱。”

    郑宁清过来小声道:“大人,罗家院子的这辆车十分干净,陈旧的土和锈迹全被磨得干干净净。”

    这就有些欲盖弥彰了,之前只是推理,现在便有充足的理由怀疑。

    李盏道:“三娘,你去向罗父问话。”

    罗卫年听了这话,一时神色也不像刚才那般镇定,不停转头去瞟屋里的动静。

    李盏对衙役道:“将他带回县衙问话。”

    陈孟生一直站在屋外,此时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眼中满含痛色,还带了一丝期待。

    罗卫年突然看到老师,立即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脊骨也似瞬间被压塌了。此时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比审讯还要让他窒息。

    只是这一个神情,便如同一把锋利的剑,无情地刺穿了陈孟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而一旁的李盏,则敏锐地捕捉到了罗卫年瞬间神情和姿态的微妙变化。他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惋惜。

    此时,屋里的罗父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大声问道:“你们要带卫年去哪里?”

    郑宁清解释:“罗老伯,昨日书院出了一桩事,找罗卫年问些话而已,老伯不用紧张。”她环视屋子一圈,“老伯若是知道什么内情,还需要原原本本说说。”

    罗父立即紧张起来,倔着声音道:“我不知道。”

    “我还没问呢,您别急着否认。”

    “昨日罗卫年什么时候回来的?”

    罗父:“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郑宁清:“他回来前去了哪里?”

    罗父:“药堂。”

    “他回来后又去了哪里?”

    “不知道。”

    郑宁清眯眼道:“不知道?那你的意思便是他出去过?”

    “没,没有,他回来一直在家。”罗父一阵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院子那辆车平日谁用?”

    罗父咽了口唾沫:“我,我用。”

    郑宁清看着罗父的一双腿,又看了他一眼。

    罗父立即将腿收入被中。

    那双腿因为常年卧床,从小腿处看起来粗细不一,说是瘦骨嶙峋也不夸张,大约能走几步,但推着车和一个人走到城西是绝对不可能的。

    “为何要清洗院中的车?”

    “脏,脏了。”

    “是吗?既然那么怕脏为何放在院中风吹日晒呢。”

    罗父沉默片刻道:“屋里放不下。”

    郑宁清在炉灶处环视一圈道:“前日夜里,张风来催债,罗卫年与他发生冲突,用铁勺打死了张风,夜里独自推车将张风扔下了山崖。”刚才她已对屋里的东西进行查验,缺失了一样常见的东西:大铁勺。

    这家很显然只有一个铁勺,如今锅还在,却缺了勺子,不正常得厉害,很有可能这个铁勺就是凶器,现下得找到这个铁勺。

    罗父看向炉灶的方向,眼神已失了焦距。

    郑宁清步步紧逼道:“罗卫年借钱是为了帮您治病,他是个孝顺的孩子。现在他被抓去了县衙,我猜他会一个人揽下所有过错。”

    这句话犹如敲碎坚冰的最后一力,将罗父强装的壳子全部瓦解。

    他挪腾了几下,噗通栽到地上,失声痛哭:“不是他,不是他,是我,都是我,你们抓我走,和卫年没关系呐。”

    郑宁清吐出一口气,缓缓道:“罗老伯,你说说昨日发生了什么。”

    罗父捏紧了身上的被子,许久才放开。

    前日张风下午便来到了罗卫年家,那时罗卫年还未回家。

    罗父这才知道罗卫年因为给他治病而借了驴打滚,如今约定的一月之期已过,罗卫年没有钱归还,张风便来家里要钱。

    见罗家实在贫穷,张风猜他一时要不回来这钱,便骂了罗卫年几句,又和罗父吵了起来。他扬言要去书院要钱,让书院的人都知道罗卫年在赌坊挣钱的事情。

    罗父虽然不知道赌坊挣钱说的是何事,但若是让他一闹,那么对罗卫年的前途定然会有影响。

    于是趁其不备时,拿起铁勺敲向了张风的后脑,张风当场倒地,没了呼吸。他趁夜里没人,将张风的尸体扔下悬崖,让人以为他自己坠崖而亡。

    郑宁清听完这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问:“铁勺在哪?”

    罗父一愣,支支吾吾道:“扔在半路上了。”

    “半路什么地方?”

    “不记得了。”

    郑宁清:“罗卫年回来时张风在哪里?”

    罗父:“我把他藏在了屋后头,卫年没有发现。”

    “你将他运出去,也没有被发现?”

    罗父立即摇头。

    郑宁清摇头叹了口气,罗父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穿。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独自一人完成。

    而且仵作证明,张风坠崖时还是活着的,那么很有可能铁勺让他晕了过去,而不是当场死亡。

    她于是问:“你是怎么确定张风死了的?”

    罗父缩了下脖子:“我用手摸了鼻子,没有气了。”

    郑宁清明白了,那时张风很可能已经气息微弱,若是用手探鼻,很有可能什么也探不到。

    她又详细问询了罗父袭击张风的地点,还原事发经过。末了叹了口气,对一旁记录的胡升道:“将刚才所有的内容呈给赵大人,再去赌坊核实罗卫年是否去做过工。”

    一番折腾,又到了日落时分。

    罗家很小,草药味、汗味夹杂在一起,郑宁清走出屋子,搬出一只木凳子坐在院中。今夜没有月光,外面火把映出屋舍和人的影子,忽长忽短,飘忽不定。

    不过是十贯钱,便能改变几个人的命运。这世道,底层的人命运便犹如这火光的影子般飘摇。

    若是没有这次事件,罗卫年可能就像陈孟生所说再过两年考中举人,便能在凤城受到追捧。那时,自然有屋子住,有人帮老父看病。若是再中了进士,一朝飞黄腾达,更是前途无量。

    可如今……

    若是罗父打死了张风,罗卫年便是抛尸。

    可若是罗父只是重伤张风误以为其死亡,而罗卫年抛的便不是尸体,而是过失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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