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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总经理问了黎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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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高照,今天周一是黎歌上班的日子。

    珍珠在电话里说,12点前到,能赶上吃午饭就行。

    他说,那就下午一点半吧。

    他不想还没干活呢就吃人家的饭,另外也不影响大家的午饭和午休。

    他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飞舞的杨柳絮,越接近市区越浓,像飞雪。

    现在北京的冬天有可能不下雪,但春天的杨柳絮却像板上钉钉一样,会准时地不请自来。

    漫天飞舞的白色絮状物无声地肆意喧嚣着、张扬着,盘踞在马路牙子边、墙角、垃圾箱周围、灌木丛里,浮躁的转着圈地翻滚。

    让他想起,在内蒙古插队放羊点烟时,用火镰取火的火绒。

    步履匆匆的人们戴着五花八门的口罩,有棉布口罩、医用无纺布口罩、活性炭口罩、防尘口罩、n95口罩,还有戴防尘毒面具的。

    出门戴口罩,坐公交车、坐地铁戴口罩,上超市戴口罩,就差在饭店也戴口罩了。

    如果说穿衣服是人类走向文明的第一步,那么戴口罩可能是第二步。

    不管是第几步,反正他不戴。

    他在天桥下了车,出北门过马路,往西走几步进了饭馆,吃了碗卤煮火烧。

    一碗卤煮、一瓶啤酒下肚,酣畅淋漓,浑身得劲,他感觉自己还不算老。

    一个人是否老去的标志,不是年龄,不是体貌,而是心老了,就像得了精神上的“心梗”和“脑梗”,不肯或不敢再离开物质的和精神的舒适区。

    他却在舒适区呆不住,非要跑出来冒险,好像这样他才得意。

    他抽着烟走向天桥19号,带刺枝条依然伸出栏杆外,几天没见,深红色的玫瑰花苞已在枝头摇曳……

    他站在天桥19号的大门前,看了眼手机时间,十三点二十分。

    他吸了口烟,望着院内的办公楼。

    楼正面的八个拱形窗分三层,底层正中的棕色大门紧闭着。

    沿三层楼顶外墙还建有一人多高的玻璃幕墙,再从幕墙的四角向中心起脊,形成覆盖整个楼体的湛蓝色透明屋顶,屋顶上的球形自动排风机闪着不锈钢的亮光。

    中西合璧、旧新连体的混搭风格,远看像个身穿红色西装、头戴四棱锥蓝色斗笠的世外高人,鹤立于周围一片青灰色的平房群落中,显得格外的出众与孤独。

    这幢以前他曾经路过不知多少次的神秘红楼,从现在开始他就要走进去上班了。

    他掐灭烟头,按响门铃。随后,小门啪的一声自动开了。

    他沿着五彩石子甬路走上楼门台阶,推开楼门上的小门跨了进去。

    一位身着保安制服的中年人从保安室走出来,中等个,黑红脸,眨着小眼睛笑着说:

    “黎工来啦。我叫张自然。以后咱们就在一个锅里吃饭啦,我媳妇彩霞是食堂炊事员。”又说:

    “快去吧,珍珠等得都着急了。”

    他走进楼门,门厅的右手是货梯门和保安室。

    楼内的中央是个天井,天井的中央是个圆形大水池,水池的中央是座一人多高的黄褐色上水石假山。

    在假山崖面上长满了绿色苔藓,上面有“度量天地”四个竖行篆体金字,古朴厚重。

    他踏上天井左侧带镂花纹案的咖啡色楼梯拾级而上,二层楼梯口就斜对着会议室的门。

    珍珠已经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噔噔噔地走上来,满面笑容地说:

    “该来的挡都挡不住。来了也好,既来之则安之。”她向他伸出了右手,高兴地说:

    “欢迎您。”

    在他俩的手接触的一瞬间,她感觉指尖突然有瞬间的刺痛感,像一股电流从他的指尖穿过她的指尖,又从他的手心流过她的手心,变成暖流直冲上她的心头,一种陶醉的幸福感,稍纵即逝。

    这是她在遥远的梦境中似曾有过的感觉。他的手像磁石吸铁一样有力的握着她的柔软的手,就像他的磁性的声音吸引着她。

    “又见到你了。”黎歌说。

    “你电着我了。”珍珠笑着说,“您不要动。”

    她说着伸手到他的乌黑眉梢,捏下一撮白花花的杨柳絮。

    她上下打量着他,穿的还是面试时的装束,脸上有皱纹却没有老年斑,两鬓花白却头顶和后脑勺的还是黑的,脸色白中透红有点儿黄,双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

    “总经理尹航现在要跟您谈话。”她小声地说,“他是个大学者。”

    他随她走进会议室,走过左手的两扇大玻璃窗,走进总经理室敞开的门。

    “终于见到你了。”尹航的眼神中闪烁着难掩的喜悦,“我知道你会来。”

    “我也知道。”他的目光是平静的,内心是激动的。

    “都坐吧。珍珠旁听,不用记录。”

    尹航喝的是速溶咖啡,他俩嗅到了咖啡的醇香。

    他喝的是保温杯里的花茶,散发着茉莉花的清香。

    两种香气的相遇,不知是令人清醒还是令人陶醉。

    她喝的是白开水,静静地聆听着两位同龄人的醇香与清香的对话。

    “你很准时。”尹航打量着黎歌,笑着说。

    “军工人嘛。”

    “你爱唱歌?”

    “不爱。”

    “你的嗓音很好呀。”

    “都说我说得比唱得好听。”

    “血压高吗?”

    “正常。”

    “吸烟吗?”

    “吸。”

    “一天多少?”

    “三天两包。”

    “戒过吗?”

    “戒过。”

    “喝酒吗?”

    “喝。”

    “爱喝什么酒?”

    “二锅头。”

    “能喝多少?”

    “四两半斤吧。”

    “喝咖啡吗?”

    “也喝。”

    “打麻将吗?”

    “不会。”

    “你家还在5418的家属院?”

    “还在那儿。”

    “老伴身体怎么样?”

    “还好。”

    “儿子呢?”

    “在大学教书。”

    “有孙子了吧?”

    “有了,上学了。”

    “你在5418有好朋友吗?”

    “有。”

    “最好的朋友是谁?”

    “我老伴。”

    “除了你老伴呢?”

    “吴……”又说,“是‘无’,就是没有的意思。”

    尹航笑了,又说:

    “珍珠,有三件事,一是把黎工的工资在上限的基础上再加一千元;二是你明天陪黎工去医院做个体检;三是后天安排个会,我要把技术难题向黎工交个底。”又说,“去吧,把黎工的食宿安排好。”

    珍珠抖落着手上的钥匙盘哗哗作响,走到天井西南角的104室门前,解下一把钥匙,开了锁。

    “进来吧。从今天起104就是您的了。”又说“这把钥匙您用,我还有备用的。”

    她晃了晃钥匙盘。

    进门走过右手靠墙的工具货架,再往前是顶到西墙的钳工台。

    靠西墙离钳工台是个老式的三屉桌,桌面上放个小五金塑料货架。

    紧挨着桌子是个更衣柜。

    一张深蓝横条纹的浅灰色两用沙发放在更衣柜与南墙之间。

    她指着沙发说:

    “把它翻开就是床,被褥枕头在更衣柜里,彩霞已给拆洗干净了。这款两用沙发每个办公室都有,午休时可以躺一躺。”又说:

    “常住公司的还有三个人,张自然和彩霞住在101,乌云龙博士住在304。乌云龙和丁强今天出差去了,周五回来。”

    她把沙发后面的窗户打开,“进点新鲜空气,想着晚上睡觉时关上。”

    他也把靠南墙电脑桌后面的窗户打开。

    徐徐的清风吹进来,驱赶走沉默的空气,顿觉清爽了许多。

    她给他一张卡,“这是食堂的饭卡,里面每月有九百元,是一个月的饭费补贴,不够自补,剩余归己。”又说:

    “晚饭我已经通知彩霞了,我陪您吃第一顿饭。”

    她指着窗台上的一把不锈钢热水壶说:“用这壶烧开水。”又说:

    “一层和三层的厕所是男的,二层的是女的,都有热水器,可以洗澡。”又说:

    “公司有制度:一、楼内不得留宿公司以外的任何人;二、公司以外的任何人不得进入任何实验室内,总经理室、会议室和食堂除外。”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

    “还有一事您要知道,在楼内外的重要位置均装有摄像头,只有私人空间没装。”

    “知道了。”

    “还有,在楼内抽烟只能到楼顶的平台,自己的实验室也不能抽。”

    “知道了。”

    “明天一上班我就陪你去医院体检。另外,明天我也来公司住。”

    “是不是对我不放心呀?”

    “是有点不放心……”又说:

    “我喜欢听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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