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背水一战的选择
“天桥19号催问咱俩商量好了没有？”黎歌手捂着手机，跟文君说：“是去还是不去，现在就得回话。”
“那就听玄云的，去吧。”文君点了下头，“等真去了，要是感觉不好就赶快回来。”
“去！”他对着手机干脆地说。
“光听您的还不行，请您老伴接电话。”她现在希望他老伴说不同意，拖住他的后腿。
“我叫文君。我同意。”文君接过手机边笑着说，“等他去了，你们要是觉得他干不了，就赶快让他回来。”
“只要是机械范围的问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他信心满满地说。
“黎工您也要做两手准备，马上就开会，看总经理怎么拍板。”
珍珠挂了电话，拿起红色公文夹，走进总经理室。尹航坐在宽大的棕色老板台里侧，丁权已坐在他对面，她坐在丁权的旁边。
尹航是个“海龟”，现任电磁研究所所长兼天桥19号公司总经理。
他六十三岁，长方脸，花白头发，背头，白衬衫系着红色斜纹领带，高鼻梁上架着金色钛框眼镜，眼神明朗清澈。
他看了珍珠一眼，示意开会。
“我先汇报吧。”她说，“此次招聘工作从本月初开始，共收到百余件有效简历，经过筛选，已经通知五人来公司面试，面试官是丁工和我。截止到昨天，五位应聘者的面试工作结束。”她继续说：
“第一位是机电一体化专业的应届本科毕业生，男，二十三岁……”
“这位太年轻，发飘，还不如我们的万泉呢。”丁权不屑地说。
“第二位是某名牌大学机器人研究方向的博士，男，二十九岁……”
“刚出校门，心高气傲，不行。”丁权摇着头说，“弄不好又是个乌云龙。”
“第三位是一家国营机械厂刚退休的总工程师，男，六十岁，技术全面，经验丰富……”
“让我看，不如说是领导经验丰富。再说了，”丁权说，“他要是真那么好，为什么不在本单位返聘呢？”
“我不就是退了休在本单位返聘的吗？”尹航笑着说。
“明年我也该退休了，要是能返聘，我就烧高香了。”丁权说的是实话，是说给尹航听的。
“第四位是国营机械厂下岗的工人，男，五十三岁，家在大兴，初中毕业，车工出身，也会钳工，也会电脑，但只能画零件图。”
“这种人在工厂叫‘万金油’，脑瓜灵光，一专多能，动手能力强，身强力壮。”丁权说，“我看好这位。”
丁权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他想抢先亮明观点，这样她就很可能会给他面子，随着他说，起码也能保持中立。
“最后一位是黎歌，国营红岩机械厂的机械工程师，六十三岁……”
尹航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叠的a4纸，展开，边看边对她说，“你是不是看好了黎工？”
“不。”她说，“我跟丁工的意见一样。”
她想，我跟丁权的意见一致，尹航起码应该考虑一下吧。
丁权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喜。
“为什么？”他诧异地看着她。
“我开始考虑的确实是黎工，但我改主意了。”她说，“‘万金油’脑筋灵活，不钻牛角尖，安全系数高。这点比黎工强。”
“黎工的能力无疑是最强的。”丁权说，“但从材料力学的观点看，钢的硬度越高，其强度也越高，但塑性越差，越易折。我们已有过乌云龙、李严的教训了。”又说，“另外，黎歌的岁数最大，比‘万金油’大十岁。如果‘万金油’干得好，我们可以长期使用。”
“从两人的薪酬期望上看，”她说，“‘万金油’要求的是下限，而黎工却是上限。”
“他俩对技术难题的态度如何？”尹航说。
“只有黎工知道难题的难度，”她说，“丁工介绍得很具体。”
“现在黎工的态度如何？”他追问。
“还是想来，电话里听口气很坚决。”
“他老伴的意见呢？”
“同意。”她说。
“这就对了嘛！”尹航说，“你工作很细致。”
“您的意见是……”她轻声说，“录用谁？”
“黎歌，黎工，”他把手按在a4纸面上，“非他莫属。”
“为什么？”她诧异地看着他，丁权故作镇静也看着他。
“这是我的决定。”看样子，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我认为总经理的决定是……正确的。”丁权看着尹航冷静地说。
她睁大眼睛看着丁权，惊讶地说：“你怎么跟四川‘变脸’似的呀。”
“我也是临时改主意呀。”丁权脸不变色心不跳。
“我改主意是在开会正式发表意见之前，你是之后，而且是在领导做出决定之后。”她瞥了丁权一眼，“你这人真没劲。”
“难道我服从领导的决定还有错吗？”
“我保留个人意见。”她执拗地说。
在尹航眼里，丁权的改主意属于正常发挥，而珍珠的表现却有些反常。平常她是个服从领导的人，没有二话。今天她怎么啦？他要多说几句：
“这次的科研经费是由龙头企业提供的。人家说了，自古至今‘十年磨一剑’，你们都磨十八年啦，还出不了成品。如果这次还不成，只能说明你们一是笨，二是磨洋工，我们就自己干了。院领导也下了死命令，如果还不成功，你这所长就让贤吧。你还有脸干吗？”
尹航站起来，来回踱着步看着窗外，松了松领带结，自言自语：
“我可以辞职，”突然他瞪大眼睛厉声说，“可我丢不起这个人呀！”
他的眼睛像在喷火，幸亏有眼镜片挡着。她看到了他眼白上的血丝。
“我也丢不起这个人。”丁权小声说。
“不待说我们对不起国家，”尹航攥着拳头，“我们连自己都对不起呀。”
“那就最后一搏吧！”珍珠的眼圈红了，“我同意总经理的决定。”
“对，最后一搏！”尹航的拳头砸在老板台上，“嘭”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