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夫人
后园有菜地、马厩，可看起来和前院差不多，没有藏身之所。
“墙角，有个地窖，快过去。”达彦抬手指着。
地窖没有盖子，泛出一股古怪的臭味。令妍本能地抗拒下去。
达彦扯过破帷幕，拴在半截枯萎的树冠上。“拉过来。”
灰砖台阶逐级而下。令妍扶着达彦走了下去。两人合力将树冠拉过来，掩盖住窖口。
一番动静下来，达彦冷汗淋漓，攀着窖墙，滑坐在砖阶上。
马蹄声停在了大门口。
“应该是这里。”来人喊道
令妍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地窖的昏暗。她四下张望，突然，目光定格在某处。
她差点叫出声来，还好达彦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地窖内躺着一具惨白的女尸。
达彦整个人像浸泡在水中，身上湿漉漉的。“别出声！”他听到了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少说也有十几人。
一个男人惊呼一声，看到了院内的惨状，他侥幸地高叫着：“三夫人在家吗？将军派我接您了。”
他在精小的前院呼唤，又在空旷的后园找寻。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一个声音问道：“奇怪，这里哪来的一匹马？还是匹良马。”
令妍心中一紧。
突然，男人暴怒吼叫：“全完了，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从中作梗，我早就接到了三夫人。你们妒忌，妒忌我比你们强。这下全完了。”
男人的暴怒变成了怨愤，又变成了沮丧。
“玉成，胡明泉打算投靠东胡人，他不是好人……”一个男声低声劝慰。
“好人，哈哈哈，”找三夫人的男人笑的歇斯底里，“你告诉我谁是好人？逃跑的圣上，不要脸的越王，还是缩头乌龟太子？胡将军发给我粮米，让我养活家小，他就是好人。”
胡将军信任玉成，嘱托他接三夫人去仓城。同村长大的伙伴千方百计阻拦他，还杀了他带的人。
玉成觉得他辜负了胡将军的信任，咋回去见他。不能回去，以后去哪领粮？
“梁柱还烧着呢，我早来两天，定能接到人。现在，现在全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咋，嫌我们阻挠你当叛贼啦！？”
这个声音很熟悉，像是昨晚土崖上说话的声音。令妍看向达彦，达彦虚弱地点点头，他也听出来了。
“二百人去催粮，胡明泉狗胆包天，不但不给粮，还将人给囚禁仓城，准备诛杀。他们是靖武军，五六个都是咱们村的。他做这些脏事，你也跟着他？”
“他们是你一个村的，我就不是你一个村的啦？你还是我堂兄呢！你们对我又吓又逼，我知道，不就为了崇礼吗？要是我被囚禁了，死十次，你们也没人管。”
土崖上的声音骂道：“小人！占山和崇礼救了咱们全村人，你怎么就想着你自家？”
刚才低声劝慰的声音又在低声劝慰：“玉宽，你身上有伤，不要生气。玉成，咱们也想不到胡狗已经屠了村，占山扣着你，是想拿这个‘三夫人’跟胡明泉换人的。不要吵，等占山带高神医来，我们再好好商量。”
令妍脑中飞快梳理听到的信息：这伙人的同乡被一个叛贼将军扣在仓城，准备诛杀，恰巧将军派来接三夫人的人是他们同乡。这伙人扣留了接人的同乡。
他们想绑了将军家的三夫人去换人。可惜来晚了，三夫人已被叛军杀了。
这伙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那个叫占山的人来拿主意。
仓城，是环卫官府粮仓的城，不知这个粮仓是大是小？仓城中还有二百名靖武军……
粮仓，兵士，熟悉的感觉在令妍心内涌动。她的双目像被点燃，异常明亮。
她急切想同达彦分享什么，可回头一看，达彦不知是累了还是晕了，颓然靠在墙上，双目紧闭。他的情况不容乐观，需要诊治。
令妍突然明白：自她从栈道折返，便陷入了一场生死游戏。如果她不能变被动为主动，那她将在这场游戏中彻底沦为别人追逐的猎物。与其躲在暗处战战兢兢，被命运的罗网越束越紧，不如放手一搏。
令妍坐在潮湿的砖阶上，等待那个占山到来。
她又累又饿，刚才猛灌下去的水也在折磨她。可怎么办，阶上是她怕死的人，阶下是她怕的死人……
腕上拴个破钢链，她该怎么解手？
无聊之际，她强迫自己看向女尸。女尸衣着不俗，难道她是三夫人？
几匹快马驰来。四五个人走进后园。
“占山来了。”有人喊了声。
令妍期待中夹杂着不安。
她托起钢链，尽量不让它发出声音。蹲在第三个台阶上向上窥视。
“高神医，请你看看玉宽哥的伤口。”说话之人是个女子。
令妍拨开遮挡的树枝，仔细观看。
这女子年纪和她差不多大。头发乌黑，皮肤雪白，身材纤细娇小。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处理伤口的高神医。
令妍很难将她与众人口中的占山联系起来。
“拔出箭头，处理下就好了。”高神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留着长须，温文尔雅。
“太好了！”女子激动大叫，“若玉宽哥有个三长两短，老娘剁了那些东胡杂碎。”
令妍吃了一惊：这女子够占山。
玉宽哥爽朗一笑：“我挨了一箭，赚了胡人十七匹良马，值了。可惜，唉，他妈的大箱中一个屁都没有！”
昨夜，他们在矮坡的高树上拴了绳子。胡人冲上矮坡后，被树上的绳子绊下了马背。他们斩杀了东胡人，缴获了十七匹马。
下了土崖后，占山发现俘虏不见了，打开箱子，箱内空无一物。
一人附和道：“是啊，占山，我们没抢到什么值钱东西，现在三夫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咱们拿什么跟胡明泉换人呀？”
“接不到三夫人，我可怎么交差呀？”玉成干嚎。
这时，占山身边一个年轻男子轻轻碰了下她的右臂，用眼神示意窖口有人。众人噤若寒蝉。
令妍急忙蹲下身去，腕上钢链哗啦一声响。
占山和众人拉弓对着窖口，“哪个杂碎，给老娘滚出来。”
我是安国公府小娘子，可不是哪个杂碎。“嘴巴放干净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三夫人，移开枯树，让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