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送她回陨西
夜半，一阵突来的秋雨搅了达彦的清梦。他可不愿意睡在盖上的箱子里，万一屠照齐命人钉上钉子呢？
达彦走进大殿躲雨，可殿内的气味实在难闻。他冒雨继续往里走。
找了半天，只有香积厨内不漏雨，可外墙塌了，凉风嗖嗖。而且自打进了厨内，达彦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窥视他，弄得他好不自在。
他走到矮土墙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才消失。
达彦看见了并排摆放的尸体，可他不害怕，因为死人远比活人安全。他靠在墙角睡着了。
此时，在亲卫的护卫下，景元走出了密室暗道。
冷雨绵绵，昭示着夏尽秋来。
“妍儿贪睡，是只小懒猫。这个时辰，这种阴雨天，她一定躺在温暖的被窝中熟睡。”景元暗暗想着，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睡吧，等海内清平，我亲自去接你。将你从被窝中拎出来，我们就成婚。”
亲卫拿过一件蓑衣搭在景元肩上，催促他离开。
景元迈步走进阴雨中。他并不知道，在他率军东征的第二天，祖父下旨命令妍进京成婚。他更不知道，此刻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
秋雨冷醒了睡在地上的令妍。令妍轻微伸展惊醒了床上的教坊使。
教坊使拿起钿箜篌，走出帐外。令妍跟在他身后，没入雨幕中。
达彦醒了，被一阵清越悠扬的乐声唤醒的。
天空依旧阴沉，但天色亮了。达彦没有起身，默默躺在地上。
半柱香后，教坊使低声说道：“弹得不错，先回去吧！”
“嗯。”令妍轻声应答。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达彦依旧静静躺着。
景元，这个惹祸精到底是谁？箜篌伎？婢女？我是不是压根不用管她，小骗子自己便可瞒天过海。可这是东胡大营，她终究是个小丫头……更重要的是她是你们家的人，我不能袖手旁观。
蟾头恐怕早回到王庭，添油加醋向可敦和大哥告状。大哥的惩罚快到了，我是时候离开了。可她怎么办？
达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犹疑不定地走出矮墙。
墙后踱出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达彦特勤，别来无恙？”庆成王笑问道。
达彦四处张望，满脸警惕。“庆成王浑身是胆啊，这里可是屠照齐的大营。”
庆成王一笑，“如果人人怕死，谁来澄清天下。达彦兄，你我是西京故交，景某今日有事相求。”
达彦环顾四周，大殿入口和厨后矮墙边都有暗哨，看来这庆成王是有恃无恐的。
“景元在哪里？我不相信他弃城而死。”达彦顾左右而言他。
看来只有景元的死才能激他为我所用，庆成王想。好在临行前，他趁景元不注意，拿了他包袱中从不离身的佩饰。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并蒂同心结，递给达彦。“这是十六弟的遗物。”
达彦的心绪坏到了极点。他不信屠照齐虚张声势的言谈，可景元的死讯出自他最敬重的阿哥口中，不由得他不信。
庆成王出现在营地中，定是要对付东胡人了。此次，不管庆成王提什么要求，达彦都甘心为他驱使，不避险难，算是为景元报仇吧！
“你想让我做什么？”
“射杀越王使者。”庆成王言简意赅。
“为何不直接杀屠照齐，代价是一样的。”达彦道。
庆成王淡淡笑着，“有些祸害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午后，屠照齐要南下二十里，迎接越王使者。烦请特勤再来此间，我的人会告知特勤如何做。”
达彦转向庆成王，“我有一个要求，弹箜篌的乐师是我的爱姬。事成之后，送她回陨西。烦请庆成王务必办到。”
“我答应你。”庆成王承诺。
达彦走出几步，听到庆成王叫他。“达彦特勤，我替景元谢谢你。”
达彦没有回头，“要谢就谢景元吧！”说罢，大步离去。
教坊使帐内。
“血诏的事告知庆成王了吗？他怎么说？”令妍问匆匆回帐的教坊使。
“没有，灶台上并未放置三块石头。看不见石头，我不能随意叩壁。”教坊使还等颖王示下呢，眼前这人是不是相识的故人，能不能托付今晚的重任？
令妍有些着急，“事有轻重缓急，有什么事情比血诏更重要呢？”
教坊使什么也没说，心中不屑冷哼。
午饭时分，一个杂役送来饭菜。令妍正要离开时，教坊使拉住了她。
放饭菜的小几上摆着三颗小石子，呈三角状。
杂役笑道：“贵人吩咐过，这份饭菜赏乐师。贵人还说，乐师技法很好，只是曲调不熟。午后，请教坊使带娘子到寺后勤加练习，曲子排序不变。”
令妍觉得杂役讲话啰嗦。教坊使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说令妍可用，按原计划行事。
午后，雨停了。空气湿漉漉的，令妍深吸一口气，畅快无比。
她进到厨中时，教坊使早已候在那里。
“银珠，依次弹奏鸿鹄乐、清风惠、芙蓉歌、箜篌引、长寿乐。”
令妍很想告诉教坊使她不叫银珠，可萍聚萍散，她叫什么，她是谁，重要吗？
教坊使说前四曲弹奏流畅，最后一曲长寿乐有一段不谐，他让令妍前后弹了不下十遍。
令妍狐疑，问道：“教坊使，怎么弹的不对，请您指点。”
教坊使但笑不语，又让令妍弹了三遍。然后，没有任何指点。
“今晚的宴会很重要，你要全力以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说罢，便打发令妍去找别的乐师练习合奏。
令妍很想问血诏之事庆成王怎么说，看教坊使的眼神，分明在催促她离去。
令妍无奈，先敷衍过刺杀使者的晚宴再说。
一位亲卫陪着达彦自墙外转出。教坊使迎上去问道：“特勤，箜篌一弦独响，宛如凤鸣之处，您记下了吗？”
达彦木然点头。
“为了威吓越王使者，屠照齐定会邀您盛装出席晚宴。到时候，你假意翻到酒杯，要去更衣。我们的人会在西帐杂役那里接应。箜篌一弦独响，宛如凤鸣之处，你拉弓射出。”
达彦再次木然点头。
教坊使又道：“必须记住是箜篌一弦独响的一刻。这时舞姬会俯卧托腮，您此时出箭，无声无形。鸡鸣声响起，你赶快回席，东胡人不会怀疑到您身上。”
“记住了。”达彦答道。
说罢，大步走出香积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