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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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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坊使帐中,令妍坐着等他。

    夏末秋初,西京地界暑意未消,帐中闷热。令妍浑身发冷,抱紧双臂,还是觉得凉意彻骨。

    屠照齐说景元哥哥铜汁浇面,跳下城墙摔死了。她不相信。

    景元哥哥性情坚毅,即便是死,也只有一种死法——力竭而亡。他不会轻易自杀。

    可且同城副将出降,以景元哥哥宁死不降的性子,怕他已……

    令妍不敢再想。

    自栈道折返已过十多天,按约定,接应她的亲卫定已西返。她孑然一身,被困敌营,血诏之事无法告知太子和庆成王不说,还屈身辱节,成了胡人乐伎。如果不逃不死,她还得去西京,在胡贼大殿献技……

    想到这,令妍甚至有点暗暗庆幸景元已死。今夜,她在那么多降臣面前弹箜篌,达彦为了救她,说她是图骑人俘虏、大哥爱姬……

    终有一日,王师会收复两京,迎回圣上。如果景元哥哥活着,他还是大隆颖王。婚约依旧,她还是颖王妃。

    只要三两个降臣亦或世家见过颖王妃曾当过东胡人俘虏和乐伎……

    那景元哥哥和安国公府声名就彻底毁了。

    她必须逃出去,否则只能毁容自戕。可怎么逃出去?

    敌营中,她识得的人只有教坊使了。

    杂役营帐外紧内松:杂役们伺候东胡兵将,随时进出,不能限制太多。东胡兵只在外围严守,里边监管不多。

    教坊使绕着营帐转了一圈。趁无人注意,闪身入帐。

    他发现令妍正端坐在榻上等他。

    “小娘子有事?”他问。

    “你是谁的人?”令妍单刀直入。

    “我不明白小娘子说什么?”教坊使不动声色。

    “我有要事告知太子殿下或庆成王。”

    “我不是太子殿下和庆成王的人。”教坊使抗议道。

    “那请教坊使带我见屠二王子,我有要事相告。”

    “什么事?”教坊使盯着令妍,神色警惕。

    “告你是太子殿下坐探,策划刺杀越王使者。”

    教坊使双手暗暗蓄力,眼前这女子聪慧过头,不能再留。

    察觉到隐隐杀气,令妍道:“你我皆为太子殿下效力,相煎何太急?”

    教坊使一改昨日和善,冷冷问道:“小娘子说我为太子效力,何以见得?”

    令妍一笑,“如果你甘心当东胡人的奴仆,绝不会容我滥竽充数,所以你不是屠二的顺臣。

    太子想要的东西,越王更想要,如果你是越王的人,听到我有要事告知太子,定会千方百计诱骗我说出来,怎会一口回绝,说你不是太子的人。

    在东胡人的地盘上,处心积虑刺杀越王使臣的,怕只剩太子殿下的人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么请教坊使带我去见屠二王子,他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又是那条破布带。

    教坊使撑着布带,慢慢走向令妍,眼前这个女人非死不可。

    “皇上南渡,太子是克复神州的主心骨,他不能涉险。谁安排你刺杀越王使者,庆成王?太子使者?”

    教坊使拿着布带越来越近,令妍反而越来越轻松。踏破铁鞋无觅处,竟这样误打误撞,找到了太子的人。

    “皇上送出一份血诏,传位太子。掌印使大人临终前告知我存放之处。我若死了,世上就无人知道这东西下落了。”

    其实还有一人知道——父亲安国公。如果令妍身死敌手,父亲也会完成她肩负的使命。所以她不怕死。

    令妍闭上了眼睛:景元哥哥,我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死而无愧。

    教坊使将腰带紧紧系在令妍手腕上。

    令妍睁开眼睛。“你不杀我?”

    “我也不信你。”教坊使拉着腰带,将令妍绑在胡床腿上。“委屈娘子今夜睡在床下,明早带你见一个人。”

    “血诏之事……”

    “明日见过那人再说。”

    南逃折返的人都在传圣上颁下血诏,传位太子,驱除胡贼,讨伐越王。哼,太子北返中原,便是来做这天下之主的,血诏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诏书只象征权力,并不代表权力,否则老圣上干嘛不自己留着号令天下?

    可笑!

    教坊使将床上的毛毡摊在令妍脚边,丢下一个木枕。令妍用拴着的手整理好,坦然睡了上去。

    庆成王能在敌人眼皮子下行动,定有他的门路。令妍打算亲自带他去取血诏。找到之后,请他送她回陨西。

    小时候,因着景元哥哥的缘故,经常见到庆成王。都说女大十八变,时隔七年,不知庆成王还认不认得她。

    如果景元哥哥还活着,明早她以什么身份见庆成王呢?见过庆成王后,以后她有什么面目见景元哥哥呢?

    令妍觉得命运很滑稽:她从栈道折返,为得是日后无愧见到景元哥哥,可历经万难,最后怎么落得个愧见景元哥哥?

    教坊使也未入睡。她到底要不要死,明早自见分晓。

    通往香积厨下密室的通道中,一人捧着木盒沉默前行。到了密室门前,他悄悄敲门。

    一颗头伸出来,看见来人后,放他进去。

    庆成王披衣起身,抱怨道:“怎么才来?”

    来人诚惶诚恐道:“取冰时很顺利,出行宫时遭遇了叛军。”

    庆成王看看门口,“李帑呢?”

    李帑是庆成王侍卫领军,大隆数一数二的神箭手。

    来人低下头,吞吞吐吐道:“领军说盒子里的东西非常重要,让我务必毫发无伤带回来。领军……”来人语带哭腔,“领军和其他弟兄留下阻挡叛军……”

    庆成王闻言大怒,猛拍几案。桌上的茶杯抖动了好久才停下。“轻重不分。”

    李帑大概是有去无回了,这要命的时刻,让他再到哪找一个神箭手呢?

    来人吓得跪在地上。

    景元起身,问道:“阿兄,怎么了?”

    庆成王看了看景元右臂,叹了口气。“无事。”他俯身将来人扶起,“我不是责怪你,起来吧!”

    庆成王默默在室内踱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吩咐亲卫:“快收拾一下,护送颖王离开。”

    景元察觉到阿兄遇到了麻烦事,“不是要我认人吗?我留下帮忙,和阿兄共进退。”

    庆成王笑了笑,“一个伎子,无关紧要。十六弟,你离开,我才能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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