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伪善的“神”
翌日，黎昂再一次踩着朝阳、哦不，是骑着gg去了「克洛芬野」。
早上八九点的晨光洒在原野上，总觉得离自己很近。
黎昂已经多久没与自然离得这么近了，忘了……他还记得当他站在高楼上眺望日出时，觉得很远。
今天又是努力练级的一天，黎昂已经用下了“经验药水”，是莉亚用某种力量将其碾碎了掺在牛奶里让他灌下的，很苦……
黎昂确实觉得身体似乎出现了什么改变。
gg和昨天一样地在路上颠他，以至于他根本没空去为此深作思忖。
黎昂侧头瞧着阳光，随手拍了一下gg的屁股，让它别乱动。
这样惬意且充满希望的日子让他想起了初中。
那时候还有晨跑跑操，大家会没什么力气、跟一天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一样，烦乱、困乏地敷衍了事。
然后，被领导留住，站在阳光失去宝贵的课间，怀着不爽的心情被教训，要有朝气一点。
在他们这些孩子眼里完全是微不足道、走个形式的事情，班主任、领导主任，甚至是快要秃顶的校长却会日复一日地、不厌其烦地，跟会要了他们的命似得，为此气得脑袋直冒烟……
队伍不整齐啊、没控制好距离啊、停下来走路偷懒什么的，总之各种各样的问题会随时出现，成为双方不断发生冲突的矛盾点。
黎昂当时也时常觉得很烦，尤其是一想到，在这无聊爆了的活动之后，跟着的，是一天学习的正式开始，接下来还要在教室里坐一整天，他就头皮发麻。
他那时不明白，当未来真正忙起来的时候，会有更烦的事情。
所以，闲成无聊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充满朝气地努力是一件更好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清楚，自己会在哪一刻忙成一个“无聊”的人，开始向着痛苦坠落。
黎昂再一次从gg上“砰”地一声跌落，这一次gg没有在他下来的时候踢他，是他自己走神了。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仰视与俯视，黎昂与回过头的gg对上视线，对方还是那一副充满嫌弃的表情，而且，似乎还在惊讶黎昂居然会这么笨……
“真是的，黎昂怎么每次都这么不小心。”莉亚说。
“抱歉。”黎昂坐了起来，清理身上的杂草。
“为什么要道歉呢？”莉亚面露疑惑地问，“黎昂为什么总是觉得别人会讨厌自己？”
黎昂身形一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要知道了他的内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大家都会厌恶这样自以为是、又懦弱不堪的人吧……
即便是能接受他的人，也总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生气、受到伤害。
他就是这样一个，走在错误的道路上，总在犯错的人，说是扫把星也不为过。
莉亚能这样问他、能对他常露笑脸，也只是因为“他”是她心爱的孩子、因为他是“黎昂”吧。
如果是真正的他，周围的人只会对他眼含忧虑、面露失望、对以叹息……
但是黎昂才不管，既然上天已经给了他这次机会，就算是从别人那里窃取的人生，他也要自私地利用下去。
黎昂下意识地又想要道歉，张了张口，还好他及时刹住了车，可这时候该说什么呢？
黎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毕竟，前世的他，虽然还没到社恐的程度，但也的确不善与人交流。
最后，他一拍脑袋，从看过的娱乐作品里，偷了个很艺术的说法：“谢谢你，莉亚。”
黎昂轻声说道，他还真就代入进去了，觉得这番话现在说真的很妙，傻乎乎，乐呵呵地笑着。
“黎昂……”莉亚愣愣地说，格外失神。
“怎么了？”黎昂露出苦笑，又是他的言辞只是自己觉得很合适，对方看来只会觉得尴尬和有病了吗？
“好可爱！”莉亚做出了充满期待的动作。
黎昂惊讶地抬头，那一刻，他觉得莉亚的眼中有光芒闪过，是映照在血色红眸中的银色闪光……
“能再笑一个吗？好不好嘛。”莉亚竟然像一个小孩一样撒娇，比他还离谱。
“这、这样吗？”黎昂虽然心中腹诽着，但还是配合着抿唇，但他笑的太假，僵硬得该说是在尬笑……
“继续、继续！”即便是这样，莉亚仍然在一旁兴致勃勃地鼓励。
到底，要怎么结束啊……黎昂在心中绝望地思索。
好在这时，一旁的gg先一步看不下去了，默默地“哼哼”了两声。
莉亚没有回头，十分默契地向后伸手、进行安抚，同时，对黎昂说：“就把这一项，也列入每日练习的条目吧？”
黎昂如蒙大赦，困惑地问莉亚，为什么。
“因为，很有杀伤力啊！”莉亚激动地说，十分夸张且狂热地敞开双手，“等黎昂学会了这招，只要一个笑脸就能实现一切了！”
干嘛把他说得跟妺喜、妲己、褒姒、骊姬一样……好吧，他肯定和她们不一样，性别就不一样。
“是……吗？”黎昂勉强地问道，答案在他心中其实很明显，不可能。
如果是莉亚，黎昂觉得，她也许有这种娉婷之姿，足以凭此倾覆一个国家。
“真的，相信我。”莉亚对他竖起一个拇指。
“不说这个了，莉亚。”黎昂摸头求饶道，“今天，我们还有正事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急啊，黎昂。”莉亚无奈地教育道。
以前……说的是昨天吗？
还是更早之前，他所不认识的那个“黎昂”呢？
目前，有关“黎昂·真”的情报太少，黎昂又不好直接跟莉亚说，“告诉我以前的事吧”，所以每一项不经意间收获的情报都很重要。
“今天要教黎昂的魔法，是「化刃」哦。”
“魔法！”黎昂两眼放光地说。
是那个吧！异世界的标配！传说中无比神秘的技术，非常酷炫、神奇、无敌的魔法！
“快教我、快教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亲身体验施展魔法，黎昂早已跃跃欲试。
“真拿你没办法。”莉亚宠溺地抱怨，“这得需要‘朝阳’帮忙哦。”
“朝阳”是gg真正的名字，是莉亚以前给它取的。
黎昂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他和gg还有私人恩怨没有了结，但他可不是这么记仇的人，为了“大义”，这点偏见当然得先靠到一边。
退一万步讲，gg干的坏事跟它“朝阳”有什么关系。
黎昂自行为其做了切割，可gg似乎还无法跟他冰释前嫌。
任由黎昂怎么求他，说什么“拜托了，朝阳大哥”，都没有作用。
所幸，黎昂现在已经熬成了半根老油条，可以更没下线、更没脸没皮一点。
他直接抱住gg的脑袋，跟它贴在一起，哥俩好地说：“咱俩谁跟谁啊，不要这么小心眼嘛，动一动您的玉足，帮帮忙……”
然后，伸手摸了摸gg的蹄子，总之给它恶心得不行，实在忍无可忍地缩回了前腿，为了不让这人继续作妖，只好纡尊降贵，为其引路。
话说，那明明是它的手！朝阳不悦地想。
莉亚弯指在唇边，开心地笑道：“黎昂原来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该死！黎昂悚然一惊，背后一阵森寒，他又得意忘形，忘记了身份。
还好莉亚没继续深究，黎昂才又松了口气……必须谨慎起来，他最近露的破绽也实在太多了点。
gg是一种高阶灵兽，之所以需要它帮忙，是为了寻找另一种灵兽「鼠灵」。
黎昂跟随gg走了好久，将近一个上午，看它一直拿鼻子在地上嗅，差点想吐槽它更像是狗，但又怕它生气，所以憋在肚子里没说。
直到中午，骄阳高照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了目标。
一只小「鼠灵」，是莉亚说它小，黎昂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
它几乎有半个人这么大，得亏它长得不像普通老鼠，圆头圆耳的，还挺可爱，否则，是真的吓人。
这家伙正在平地上晒太阳，周围的各种植物被它啃完了一圈，像是个小窝、或者说营地。
黎昂一下就猜到了莉亚是想让他猎杀它。
于是，某种隐藏的属性从他心中觉醒，并且不断骚动。
要不是理智拉扯着他，他可得冲上去、挡在“鼠鼠”身前，大喊：“放过它吧！”
黎昂与gg一起躲在暗处，眼睛一直追随着悠闲地享受温暖阳光的「鼠灵」，眼神黯淡，咬唇难安。
他前身可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人。
但他确实杀死过一只小鸡，那是在他童年的时候。
他放学回家，急不可耐地想要冲上二楼房间玩游戏时，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他急匆匆地摔上后门，那时家里的房门还是很厚重的那种，于是，刚好也站在门口的小鸡，就这样在砸门声中发出了更清晰的、“叽”的一声尖叫……
黎昂当时定在原地，迟疑害怕地回头，事情却果然如他所担心的那样。
小鸡被折断了翅膀，裸露的皮肉被扒去了一层，开始冒血……
黎昂眼里也开始冒出眼泪，竟然直接哭出来了，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地，呆立在原地、空洞地哭泣。
但他的精神是如此清晰，以至于每一下呼吸，都像是从灵魂中发出的，如此窒息、如此压抑……
最令他难受的并不是难过，而是对于自己的那一份罪恶感、是一种害怕的情绪……他是个自私的人。
黎昂惴栗极了，怀着后悔，蹲在不断发出“叽……”的悲鸣声的小鸡身边，焦急地等待父母归来。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那么不经意的一个过错，就让这个幼小的生命罹此劫难，年幼的孩子曾这样想。
那时，他还不知道，生命就是这么轻弱的东西，谁的一个小小失误都能夺走一个、乃至成千上万个生命——珍贵之物往往是易碎的。
在黎昂的记忆里，那个橘色的黄昏，是他最孤独的时间。
他蹲在暖暖的夕阳下，身体格外冰冷，他抿唇注视着不断流逝的生命，心中不断祈求它，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小鸡的眼神逐渐暗淡，黎昂总觉得它也在看着自己。
或许，对方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在濒死时刻，对于任何能够求助的存在，哪怕是与自己不同的生物，也要想办法求助、为了活下去。
更何况，他还是它已经认识了的饲主……
甚至它会出现在那里，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它知道，过去，他没这么急的时候，会给它们喂谷子吃。
它是它们之中最机灵、最活泼的一个，如今，也是最不幸的一个。
可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除了愧疚流泪，就没有任何能够做到的事情，是个废物。
小鸡最后还是没有坚持到父母归来。
黎昂的眼泪滴在地上，早已被淡淡的夕阳烤干，只留下一层浅浅的痕迹。
或许，他该庆幸它没等到父母归来……
因为，当他们回来时，也只是随口问了事情的经过，就把它丢掉了。
如果它那时还活着，该有多绝望。
黎昂原以为父母会责问他，所以他也有这一方面的害怕，但现在，他更害怕了。
父母的表现风轻云淡，让他觉得为了这种事而内疚、不安的自己反而是个怪物。
事实上，他确实是，因为自责解决不了任何事，是像黑洞一样，以自己为中心的、虚无的存在。
但人未必就不该有这种没有意义的情感，就像宇宙不能失去黑暗……
这样的黎昂在后来偷偷去把小鸡的尸体捡了起来，一个人埋葬。
葬于家门后那棵高大的榆树下，未曾想，那榆树终有一天也会因为长太高，而被人挖走。
这一次，黎昂没有选择隐瞒，他向莉亚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莉亚，我们可不可以，不杀它……”
至于变强的事，以及小草也是生命、为什么就只对“看得到”的存在心生怜悯……等一系列道理，他根本没空去想。
对于他来说，什么也没有自己不难受重要。
“黎昂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呢。”莉亚轻声地说。
可无论她说得再温柔，这句话在黎昂听来，也只能是讽刺。
不是的，他并不善良，他真正拥有的，是伪善，是为了不让自己背负罪恶的逃跑之路——他最擅长逃避、是伪善的神。
所以，也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他放下这些。